梅雨季的第七天,姜绾的炒粉车来了位不速之客。
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撑着雕花伞蹲在摊位前,镜头从她的铂金包滑到姜绾沾满油星的围裙——美食博主“食界侦探”林夏,刚从米其林餐厅探店现场赶来,睫毛上还沾着巴黎时装周的闪粉。
“听说你能用铁锅炒出星空?”她的镜头怼向姜绾翻动的手腕,镯子上的钻石刮过操作台,“网友说你是‘夜市里的分子料理师’,是噱头还是真本事?”
司砚正在调配新研发的青柠辣酱,闻言冷笑一声。姜绾却把沾着面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从保温桶里舀出半勺隔夜冷饭:“要试炒粉,还是试我的‘陨石蛋’?”
林夏的团队架起三台摄影机,司砚默默把灭火器搬到角落。姜绾往热锅里浇了勺猪油,油花爆响中,她忽然问:“知道为什么要用隔夜饭吗?”
“水分少,颗粒分明。”林夏的镜头扫过她手腕的动作,“但你还要加冰水,为什么?”
“让饭粒外冷内热,炒的时候会‘爆’出脆壳。”铁锅与勺碰撞出密集的节奏,姜绾抓起一把碎海苔抛向空中,“看好了——”
海苔落下时,她手腕猛地一抖,铁锅腾起半尺高的火苗。冷饭在火与铁的夹击下疯狂翻滚,裹着蛋液变成金红相间的颗粒,撒上可食用金箔的瞬间,仿佛有细碎的星光落进锅里。林夏的助理惊呼出声,三脚架上的摄影机差点歪倒。
“这是分子料理的‘火焰锁水法’,”司砚不知何时戴上了白色厨师帽,“但她用的是最土的猪油和铁锅。”他递来一个透明容器,里面装着炒粉的微量元素检测报告,“每粒饭的焦脆层厚度零点三毫米,和顶级寿司的舍利饭一个标准。”
林夏的瞳孔在镜头后收缩。她见过太多用液氮、低温慢煮装腔作势的厨师,却第一次看见有人把分子料理的精准,藏在烟火气里的颠勺中。手机突然震动,她瞥了眼弹幕——百万网友正在观看这场临时起意的首播,满屏都是“这才是真·锅气”的惊叹。
“你母亲...是不是叫苏晚晴?”林夏忽然放下摄影机,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二十年前,她在‘中华小厨神’决赛上,用的就是这招‘火焰分饭’。”
姜绾的勺子顿在半空,司砚手中的辣酱瓶发出细微的爆裂声。林夏从铂金包里摸出张泛黄的报纸,头版是年轻的苏晚晴举着铁锅微笑,标题是《消失的火焰女王》。
“我当时是现场观众,”林夏的指尖抚过报纸上的油印,“你母亲说,真正的料理不该困在白桌布和高脚杯里,它该在街头,在铁锅与柴火之间。后来她突然退赛,没人知道原因...”
雨声突然变大,姜绾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司砚伸手替她挡住飘落的雨丝,围裙带扫过她手背,上面还别着那枚小雏菊胸针。林夏的镜头悄悄转向两人交叠的影子,首播间的弹幕瞬间被“嗑到了”刷屏。
“跟我去拍‘废墟厨房’吧。”林夏突然关掉摄影机,从包里掏出张烫金邀请函,“下个拍摄地在巴黎,取景地是...‘Lumière’旧址。”
司砚的身体猛地绷紧,姜绾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邀请函上的烫金字在雨水中晕开,像极了记忆里父亲保险柜里的那封米其林颁奖信。
“那里现在是个艺术空间,”林夏观察着两人的表情,“但厨房还保留着当年的样子。有人说,在那里做菜的人,能听见火焰的声音。”
夜市收摊时,雨停了。姜绾蹲在炒粉车前擦灶台,司砚忽然递来块鹿皮抹布:“用这个,不会留水痕。”
“你以前...在‘Lumière’擦过多少灶台?”她接过抹布,闻到淡淡雪松味,像是他常用的洗洁精味道。
司砚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摸出枚锈迹斑斑的钥匙:“这是后厨储物间的钥匙,事故后我再也没打开过。”钥匙上刻着“沈”和“苏”的缩写,姜绾的呼吸骤然急促。
“去巴黎吧。”她忽然握住他的手,钥匙硌得掌心发疼,“我想看看母亲当年没走完的路,也想...看看你的火焰,该怎么烧。”
远处,周虎的女儿举着荧光棒跑来,手里攥着林夏给的签名照。司砚的倒影在擦得锃亮的锅面上晃了晃,变成当年那个在“Lumière”后厨,跟着苏晚晴学颠勺的少年。他忽然笑了,拇指蹭过她手背上的油星:“这次,我给你当副手。”
星空炒粉的余温还在铁锅上散着,姜绾抬头看见林夏的团队正在架起航拍器。镜头从夜市升起,掠过挂着水珠的帆布帘,掠过“记忆炒粉”的招牌,最后停在两个并肩的身影上——一个穿着沾满油星的围裙,一个戴着刻着刀疤的袖扣,在即将熄灭的路灯下,像两枚等待被点燃的火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