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液化气罐的阀门“咔嗒”一声拧开，蓝色火焰腾地窜起，在铁锅底部舔出一圈金边。姜绾握着火焰喷枪的手悬在半空，掌心的薄茧蹭过扳机，忽然想起今早司砚给她演示时说的话：“压枪要像握生鸡蛋——既不能捏碎，也不能让它从指缝滑走。”
她屏住呼吸按下开关，银白色的火焰“轰”地喷出，在铁锅里的油面炸开细小的金芒。油温计显示210℃，正是司砚说的“糖色临界点”。然而就在这时，手腕突然一阵酸麻——这半个月为了赶制“星空炒粉2.0”，她每天颠勺超过两千次，肌腱劳损的旧伤又犯了。
喷枪猛地倾斜，火焰擦过手臂外侧。剧痛像炸开的火星子，顺着神经窜进脊椎。姜绾倒吸冷气，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操作台边缘。铁锅“当啷”一声摔在地上，滚出老远的蛋液在瓷砖上拖出道金黄的泪痕。
“姜绾！”
储藏室的门被撞开，司砚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未擦的焦糖酱，手里还攥着半块没来得及磨碎的金箔。他瞳孔骤缩，盯着她手臂上迅速泛红的烫伤，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只快步上前关掉还在喷火的喷枪。
“没事。”姜绾强撑着笑，想把受伤的手藏到身后，却被他轻轻握住手腕。司砚的指尖带着常年握刀的薄茧，触到她发烫的皮肤时却格外轻柔，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他转身从冰柜里取出冰块，裹进干净的茶巾，小心翼翼地按在伤口上。
“疼就喊出来。”他的声音低得像 murmured，带着几分沙哑。姜绾这才注意到他耳后新添的淡红伤痕——是三天前在仓库帮她搬厨具时，被掉落的铁锅划到的。两道伤口隔着半臂距离，在厨房暖黄的灯光下，竟像两枚对称的月牙。
记忆突然翻涌。去年暴雨夜，她在储物间看见他后腰狰狞的烧伤疤痕，鬼使神差地摸出块蜂蜜年糕。那时他说“伤疤是耻辱”，而此刻，他正用指尖轻轻拂过她的新伤，眼神里没有半点嫌弃，只有化不开的心疼。
“其实……”姜绾忽然开口，冰块融化的水珠顺着茶巾滴在手腕，凉丝丝的，“我小时候学骑自行车，摔得膝盖全是疤。我妈就用捣烂的芦荟给我涂，说‘伤口吃了苦头，总会长出更结实的皮’。”
司砚抬头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他松开她的手，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个小玻璃瓶，里面是淡金色的膏体：“我在巴黎学厨时，总被主厨骂‘刀工像狗啃的’，左手食指不知道切破多少次。有个老厨娘教我用鹅油调金盏花，说‘疼痛是食材给的学费’。”
他用棉签蘸着药膏，轻轻抹在她的烫伤处，动作慢得像在描绘一幅精细的油画。姜绾闻到混合着金盏花与鹅油的淡香，忽然想起他旧菜谱里夹着的法棍碎屑——原来那些看似冰冷的分子料理笔记背后，藏着这么多带着温度的故事。
“还疼吗？”司砚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他己经替她缠好了纱布，指尖在绷带末端打了个整齐的蝴蝶结。姜绾摇摇头，却在低头时看见他后腰的旧疤从白大褂领口处露出一角——那是当年为了救困在火场的客人留下的。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轻轻触到那道凹凸的疤痕。司砚浑身一僵，却没有躲开。姜绾能感觉到他背部肌肉在掌下微微发颤，像头被驯服的野兽，明明蓄着力量，却甘愿为她放下防备。
“现在觉得这疤像什么？”她轻声问，想起储物间里那个暴雨夜。
司砚沉默片刻，忽然转身从操作台上拿起块冷却的焦糖。他用镊子夹起焦糖，对着灯光轻轻转动，琥珀色的糖块折射出细碎的光：“以前觉得像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现在……”他顿了顿，把焦糖放进她掌心，“倒像是块被火淬炼过的糖，虽然不完美，却比普通的糖多了份独特的焦香。”
姜绾捏着那块焦糖，忽然笑了。她想起母亲的旧围裙口袋里掉出的纸条，上面写着“真正的锅气，是人与食材一起经历的烟火”。或许那些伤疤从来都不是耻辱，而是他们与食物、与生活交手过的勋章。
窗外忽然下起雨。雨点噼里啪啦打在厨房的玻璃窗上，远处传来夜市熟悉的喧闹声。司砚走到窗边关紧窗户，转身时看见姜绾正对着灯光端详那块焦糖——她发丝被汗水粘在额角，纱布边缘露出的皮肤泛着健康的淡粉色，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炉火，比任何米其林星星都明亮。
“明天要不要试试用低温慢煮的方式处理糖色？”司砚忽然说，从架子上取下一本厚厚的分子料理书，“这样既能控制温度，又能保留焦糖化反应的风味，还能避免烫伤。”
姜绾挑眉：“怎么，米其林主厨要手把手教我做炒粉？”
他走回操作台，重新点燃瓦斯炉，铁锅在火上发出“滋滋”的轻响：“不，是想和你一起……”他顿了顿，耳尖微微发红，“研发不会留疤的星空炒粉。”
雨声渐大，厨房却渐渐暖起来。姜绾看着司砚在调配糖浆，他耳后的伤疤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她忽然明白，有些疼痛注定会留下痕迹，但当两个人一起面对时，那些痕迹就会变成连接彼此的星轨，在黑暗中织出独属他们的星空。
铁锅热了，蛋液滑入的瞬间腾起的香气。姜绾拿起司砚改良过的防烫锅柄，手腕轻轻一抖，米粒与蛋液在锅中跳起欢快的圆舞曲。司砚在旁递来金箔，指尖相触的刹那，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跳动的火焰——那是疼痛淬炼后的温柔，是伤疤刻下的勋章，更是属于他们的、永不熄灭的锅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