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许雯把车停在"阳光福利院"斑驳的铁门外，抬头打量着这栋灰白色的三层建筑。尽管是盛夏午后，福利院却给人一种莫名的阴冷感，爬山虎几乎覆盖了整个西侧墙面，像一张绿色的网。
"许医生，您终于来了。"陈院长快步迎出来，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花白，笑容勉强，"孩子们都很需要您的帮助。"
许雯握了握陈院长潮湿的手，跟着他走进福利院。走廊昏暗狭长，两侧墙上的儿童画作色彩艳丽得有些刺眼。奇怪的是，所有画上都缺少人脸——无论是人物还是动物，面部都是一片空白。
"这里的孩子们...有什么特别的问题吗？"许雯问道，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产生轻微的回音。
陈院长擦了擦额头的汗："他们大多是被遗弃或失去父母的孩子，有些...不太爱说话。特别是最近半年，夜惊、梦游的情况越来越多。"
他推开活动室的门，二十多个孩子安静地坐在里面，年龄从4岁到12岁不等。没有一般福利院的喧闹，这些孩子全都沉默不语，齐刷刷地抬头看向许雯，眼神空洞得不像孩子应有的眼神。
"这位是许医生，以后每周都会来陪大家聊天。"陈院长介绍道。
孩子们没有任何反应，只有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突然举起手，指向许雯身后。许雯回头，走廊空无一人。
"那是小雨，7岁，从不说话。"陈院长低声说，"但她很聪明，会用写字和画画交流。"
许雯注意到小雨面前的画纸上，一个没有脸的女人站在许多小床之间，女人的手长得不正常，像树枝一样延伸到每个床上。画作的角落写着"林老师"三个字，笔迹工整得不像7岁孩子能写出来的。
下午的观察让许雯感到不安。这些孩子太安静了，活动时几乎没有交流，却会在某些瞬间突然集体做出相同动作——同时转头，同时眨眼，同时微笑。更奇怪的是，他们总是不自觉地看向地下室的方向。
"那里有什么？"许雯指着地下室的门问。
陈院长脸色微变："只是储藏室，有些老旧物品...我们经费有限，很多设施都没更新。"
晚饭时，许雯注意到小雨的餐盘边放着一本小笔记本。趁孩子不注意，她翻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同一句话："林老师说我们都要听话"。
当晚，许雯在福利院留宿观察。午夜时分，她被一阵窸窣声惊醒。透过门缝，她看到孩子们排着队，安静地走向地下室。许雯悄悄跟上，发现他们整齐地站在地下室门前，面朝铁门，一动不动。
"小雨？"许雯轻声呼唤。站在最前面的小雨缓缓回头，月光下，她的眼睛黑得没有一丝反光。
"林老师要见你。"小雨说，声音却是一个成年女性的沙哑嗓音。
许雯惊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花瓶。巨响过后，孩子们像断电的玩偶般齐刷刷倒地。等值班人员赶来开灯时，所有孩子都躺在各自床上熟睡，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第二天，许雯坚持要查看地下室。陈院长勉强同意，但只允许她在白天进入。
地下室里堆满了旧家具和破损玩具，灰尘厚得能留下脚印。角落里，许雯发现了一个烧焦的相框，里面是张泛黄的老照片：一群孩子围着一个穿白裙的年轻女人。女人的脸被烧掉了，但许雯立刻认出这与小雨画中的形象一致。
相框背面刻着日期：2002年6月15日。
回到办公室，许雯查阅福利院历史。电脑里只有近十年的记录，之前的资料据说都在一场火灾中烧毁了。但在档案柜最底层，她找到一本残缺的日记本，只有几页幸存：
"林老师越来越奇怪了。她说我们中有一个不是真正的孩子...必须找出来...今晚要在地下室做最后的检查..."
最后一页的日期正是2002年6月15日，字迹潦草："她锁了门...烟好浓...救救我们..."
许雯的血液凝固了。她立刻搜索当年的新闻，终于找到一则小报道：2002年6月15日，阳光福利院发生火灾，18名儿童和1名保育员遇难，只有1个孩子幸存——当时7岁的陈明，也就是现在的陈院长。
"18个孩子...现在这里正好也是18个..."许雯喃喃自语。
当晚，许雯开始做噩梦。梦中她被关在一个燃烧的房间里，一个没有脸的女人在火中穿行，用长长的"手指"数着床上的孩子："1,2,3...还差一个..."
许雯惊醒，发现手臂上多了几道淤青，像是被小手用力抓握过。更可怕的是，她的公寓里弥漫着一股焦糊味，而客厅墙上，有几个小小的焦黑手印。
第二天，许雯带着隐藏摄像头回到福利院。她特意找小雨单独谈话。
"小雨，林老师是谁？"许雯轻声问。
小雨低头画画，这次画的是一个燃烧的房间，里面有许多小床。她在纸上写道："林老师照顾我们。她说我们永远都是她的孩子。"
"那场火灾...是怎么回事？"
小雨的手突然停住，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大片黑色。她慢慢抬头，眼神变得异常成熟："不是火灾...是净化。林老师说我们中有一个不是真的孩子...必须找出来..."
许雯后背发凉："然后呢？"
"她找到了。"小雨露出诡异的微笑，"但太晚了...门锁了...现在我们都在找最后一个..."
回办公室查看监控录像时，许雯发现了更恐怖的事情：当她和小雨谈话时，所有其他孩子都静止不动，面朝她们的方向，嘴唇同步蠕动，像是在重复小雨说的话。
下班前，许雯偶然听到两个护工的对话：
"你发现没？孩子们从来不画脸。"
"据说是因为林老师...她死前脸被烧没了，孩子们说能看见她真实的样子..."
"嘘！别说了！陈院长禁止谈论这个..."
许雯决定冒险夜探地下室。等所有人都睡下后，她用备用钥匙打开了地下室的门。手电筒的光束下，灰尘在空气中飞舞。她小心地翻找，终于在角落发现了一个暗门。
暗门后是一个小房间，墙上贴满了孩子们的照片——全是现在福利院里的孩子。房间中央摆着18个小型木盒，像微型棺材，每个盒子上贴着一个孩子的名字。许雯颤抖着打开一个，里面是一缕头发和一片指甲——正是那个孩子的发色和指甲形状。
"她在收集他们..."许雯突然明白了。最可怕的是一本仪式书，翻开的那页记载着一个"替换"仪式：用活着的孩子替换死去的灵魂，让死者重返人世。
"许医生。"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许雯转身，小雨站在门口，穿着白色的睡裙，眼睛在黑暗中泛着不自然的光。
"你不该来这里。"小雨说，但声音完全是一个成年女性，"这是我的孩子们。"
许雯后退几步："林老师？"
小雨——或者说林老师的灵体——缓缓点头："他们都那么乖...只有陈明逃走了...现在终于快集齐了..."
许雯突然明白了："现在的18个孩子...是当年死去的18个孩子的转世？"
"聪明。"林老师的脸开始在小雨脸上浮现，像一张半透明的面具叠加在孩子脸上，"但还差一个...就是你。"
许雯这才注意到，墙上她的照片被画了一个红圈，和其他孩子的照片一样。房间里的18个小棺材，有一个是空的——上面贴着她的名字。
"陈院长知道这一切吗？"许雯试图拖延时间。
"小明？"林老师笑了，"他当然知道。是他把孩子们一个个找回来的...作为当年逃跑的补偿..."
许雯想起陈院长看孩子们时那种愧疚的眼神。他不是在照顾这些孩子，而是在为林老师收集"替代品"！
林老师向许雯伸出手，那手臂突然伸长，像树枝一样扭曲着抓向她。许雯抓起仪式书砸向煤油灯，火焰瞬间窜起。
"不！"林老师尖叫，"你不能再次破坏仪式！"
火光照亮了小雨的脸，孩子突然哭了起来："许医生...救我...我不想再死一次..."
许雯抱起小雨冲出房间。背后，林老师的尖叫声与火焰的噼啪声混在一起。当她们跑到一楼时，发现所有孩子都站在走廊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结束了。"许雯说，"林老师不会再伤害你们了。"
孩子们齐刷刷地摇头，指向窗外。许雯转头，透过火焰，她看到林老师的身影站在福利院门口，怀里抱着什么——是那个空的小棺材。
"永远差一个..."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
消防车的声音由远及近。许雯紧紧抱住小雨，看着这个曾经吞噬了18条生命的建筑再次被火焰吞没。但这一次，她救出了所有的孩子。
三个月后，许雯去新福利院看望孩子们。小雨现在会说话了，正在画画。这次，画上的人物终于有了完整的脸。
"这是谁？"许雯指着画中微笑的女人问。
小雨抬头，眼神清澈："是你呀，许老师。"
许雯微笑着摸摸她的头，却在孩子衣领下看到一道熟悉的焦痕——形状像一只伸长的、成年人的手。
窗外，一片焦黑的树叶飘落在窗台上，像极了那晚在地下室看到的仪式书的灰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