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土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仿佛是从地狱中涌出的淤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林深跪在傩堂废墟中央,他的膝盖深深地陷入潮湿的泥土中,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着。他的指尖颤抖着,用力地插入那片冰冷的土地,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也一同埋入其中。
碎瓦片无情地划破他的指腹,鲜血如断线的珍珠般滴落。然而,令人惊奇的是,这些鲜血在泥浆中竟然凝成了细小的银珠,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是某种神秘力量的显现。当他的指甲触到那片冰凉的陶片时,整个废墟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大地在痛苦地呻吟。
"这是......"林深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带着一丝恐惧和疑惑。半截人舌从陶片的裂缝中缓缓扭出,那舌尖上暗红的傩面刺青如同恶魔的眼睛,正渗出银蓝色的液体,在月光下如活物般蠕动。他袖中的银镯碎片突然发出簌簌的响声,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唤醒。七枚残片在血泊中自行拼凑,宛如拼图般精准地指向北斗七星缺失的天枢位。
"阿弟莫碰!"老苗巫的骨杖破空而来,带着凌厉的风声。在挑飞陶片的瞬间,蛊皿底部黏着的皮屑突然暴起,如同一群受惊的毒蛇,张牙舞爪地缠上林深的手腕。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他拖向地面裂开的缝隙,仿佛要将他拉入无底的深渊。
地底传来令人牙酸的啃噬声,那声音仿佛是千万只虫豸在黑暗中疯狂地分食着骸骨,让人毛骨悚然。九具青铜鼎轰然破土而出,鼎盖上的饕餮纹如同一双双狰狞的眼睛,裂开猩红的巨口。泡胀的蛊虫尸体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每只虫腹都嵌着泛黄的照片碎片——那是林深三年前在警局拍的证件照,此刻正被黏液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仿佛是被时间遗忘的记忆,在这一刻被无情地揭露。
"陆燃!"林深的呼喊在青铜鼎间回荡,带着无尽的悲伤和绝望。一具残破的身躯卡在鼎耳之间,心口处的傩面刺青己被蛊虫蛀成了蜂窝,仿佛是被黑暗侵蚀的灵魂。他颤抖着掰开那只紧攥的手,腐烂的皮肉里裹着半枚翡翠耳坠。紫外线灯扫过的刹那,苗文坐标在翡翠内部浮现:【甲申年惊蛰 葬蛊崖】。
耳坠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嗡鸣。蛊虫如银蓝色的巨浪,裹挟着腥风扑向祭坛残骸。林深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恐怖的一幕,心中充满了无助和恐惧。他的身体被蛊虫的洪流淹没,仿佛要被吞噬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
---
子时的月光被虫群撕成碎片。林深反手抽出苗刀,刀刃斩断腰间菌丝时溅出腐臭的汁液。蛊虫撞上散落的银镯碎片,突然爆出幽蓝火焰。焦臭味中,万历年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养够九轮情蛊,你就能解脱了。"
道袍翻飞间,年轻的自己正将虫卵填入陆燃耳蜗。少年苍白的脸庞在烛火中忽明忽暗,耳垂上的银铃随着颤抖发出细碎声响。现实中的蛊虫突然钻入鼻腔,林深在窒息中看见无数微缩的自己蜷缩在虫腹,毒针正刺入陆燃透明的魂魄。
"咳咳......"林深跪地干呕,却吐出带血的虫卵。老苗巫的骨笛吹出葬魂调,青铜鼎上的饕餮纹竟化作实体,一口咬住陆燃左腿撕扯。布料碎裂声里,森森白骨若隐若现。
"血饲!快!"
陆燃的断指突然刺入林深心口。鲜血顺着苍白指尖流淌,在蛊虫浪潮中画出诡谲的符咒。当最后一笔落下时,十万蛊虫同时爆裂,血雾在空中凝成契约条款:【九蛊噬心 十世重逢】。每个字都在滴血,落在林深脸上竟滚烫如泪。
---
寅时的残月将葬蛊崖染成血色。林深在虫尸堆里翻出个锡匣,万历年的蛊经残页脆如蝉翼:【饲主需剜心九寸,饲蛊九百日,可替情劫】。紫外线灯扫过泛黄纸页,夹层的血指纹突然与苏州博物馆那纸婚书上的指印重叠。
"原来......"林深的指尖抚过纸页边缘的暗褐色痕迹,"那时你求的根本不是姻缘。"
"咔嗒"一声,陆燃残躯突然抽搐。心窝处钻出带刺的蛊王,甲壳上布满人脸状的纹路。林深抓起翡翠耳坠刺向虫腹,银蓝血水喷涌而出,八枚手术刀片在血泊中闪着寒光——正是他这些年切除的病变器官记录。
"当年你说要带我走......"蛊王突然口吐人言,声线竟是陆燃十八岁时的清亮,"现在该兑现了......"
林深的手猛地收紧。翡翠耳坠的断口刺入掌心,鲜血顺着蛊王的口器滴落。月光穿过虫尸堆的缝隙,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像极了那年苏州巷口的樱花雨。
---
晨雾漫过崖壁时,林深抱着那具白骨立于葬蛊洞前。九十九道铁索桥在风中呜咽,每道锁链都悬着穿苗服的骸骨。银镯套上腕骨的瞬间,蛊虫从崖缝涌出,在空中拼出血色路引:【十世重逢 万蛊为凭】。
"货郎的扁担......"林深瞳孔骤缩。青竹扁担横在洞口,竹篓里新孵的蛊虫正啃食那对翡翠耳坠。当他触碰篓沿,虫群突然凝成陆燃的虚影。
冰凉指尖抚过心口的蛊纹,虚影在他耳畔轻叹:"别忘了...你欠我九寸心头肉......"
正午烈阳炙烤着虫尸堆。林深在锡匣暗层发现未孵化的蛊王卵,紫外线灯下,虫卵表面浮现倒计时:【惊蛰寅时 噬心血饲】。远处沱江突然掀起黑潮,九具青铜棺顺流而下。棺盖缝隙伸出缠满蛊虫的手臂,无名指上的银镯在阳光下泛着相同的光泽。
"陆燃......"林深握紧蛊王卵,卵壳在他掌心微微搏动,如同鲜活的心脏。江风送来腐烂的甜香,那是记忆里陆燃总别在衣襟上的白梅花,此刻却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青铜棺擦过岸石的声响,像是谁在黑暗中的轻笑。
---
当林深掰开最近那具青铜棺的缝隙时,一只完好的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无名指银镯内侧刻着两行小字:
"甲申年惊蛰
林深赠阿燃"
棺中传来潮湿的叹息:"这次...可不能再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