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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油灯在青砖墙上投下颤动的光晕，雷允上药铺里弥漫着艾草与血混合的苦涩。林深仰躺在紫檀榻上，七根银针沿着他的脊椎排开，针尾缀着的银铃在穿堂风中叮当作响。陆燃的指尖正抚过第三根针，冷光从下而上映亮他分明的下颌线。
"三魂离体只需半刻。"陆燃忽然俯身，温热的呼吸扫过林深耳际，"忍着。"他左手银镯压住对方突突跳动的颈动脉，右手拇指抵着百会穴的银针缓缓旋转。
针尖刺入颅骨的瞬间，林深眼前炸开猩红。万历三十七年的盛夏扑面而来——晒药台边的雄黄粉被夕阳染成金色，穿道袍的自己将少年陆燃按在青石板上。记忆里的银针比现在更冷，穿透风府穴时带出串血珠，落在少年苍白的锁骨凹陷处积成小小的血潭。
"封了天魂，你才肯老实试药。"道袍林深的声音与现实中陆燃的声线重叠。少年陆燃突然仰头，呕出的鲜血溅在道袍下摆，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现实中的银针突然发出蜂鸣，针身暴长出细密倒刺。林深猛地弓起身，喉间溢出半声痛呼又被生生咬碎。陆燃的膝盖压住他痉挛的小腹，银镯边缘在颈侧勒出红痕："叫出来，这里就我们两个。"他说话时犬齿若隐若现，右手无名指却鬼使神差地抹去林深额角的冷汗。
"呃啊——！"第二根针旋入神庭穴时，林深终于痛呼出声。针尾银铃震出诡异频率，墙面上的影子突然扭曲变形。七个人影膨胀成八具骷髅，每具骨架的囟门都插着寒光凛凛的银针。最末那具骷髅突然转头，空洞的眼窝里淌下银蓝色液体。
子时的梆子声惊飞了药柜缝隙里的蜈蚣。林深在剧痛间隙瞥见银针表面的反光，暗纹随着他的血液流动逐渐显形——"甲申年三月初三亥时"，正是契约馆那夜的死亡时刻。他涣散的瞳孔骤然紧缩："这是...契约时间？"
陆燃没有回答，只是突然转动太阳穴附近的银针。颅骨内传来琴弦崩断的脆响，林深眼前闪过某个雨夜的画面：青铜针匣在烛火下泛着幽光，自己握着银针的手正在发抖。
"第八次了..."林深从齿缝挤出质问，舌尖突然被冰凉的银铃堵住。陆燃的唇擦过他耳后那片薄皮肤，犬齿刺破血管时带起细微战栗："不封魂，怎么取够九世脑髓？"银蓝色的血珠顺着少年瓷白的脖颈滑落，坠入药碾时发出腐蚀的滋滋声。
药柜底层突然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林深用尽力气踢翻檀木药箱，三枚带脑组织的颅骨针滚落青砖。针尖黏着的灰白物质正诡异地蠕动着，与陆燃后颈那道月牙形手术疤痕产生同频震颤。
"你...才是被取脑髓的那个？"林深喘息着看向那些标本瓶。紫外线灯扫过颅骨内壁的刻痕，褪色的苗文债契在幽光中浮现：【取魂九钱 还魄十世】。最末那个"十"字被反复描画过，墨迹晕染成扭曲的蜘蛛形态。
陆燃突然轻笑出声，束发的绸带随着他俯身的动作垂落在林深胸口。他指尖划过那些编号标本，停在标着"癸卯"的琉璃瓶前："当年你剖开我颅骨时说..."话音未落，整排药柜突然剧烈震动，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脑组织标本接二连三炸裂。
寅时的月光透过格栅窗，将满地狼藉照得如同幽冥。林深在混着银蓝色血液的脑浆残骸中摸到《刺灸录》残页，万历年的墨迹在月光下浮现：【银铃追魂需活取脑络，饲主可延寿一纪】。他忽然想起记忆里那个雨夜——自己颤抖的手最终将银针刺入了谁的太阳穴？
"物归原主的时候到了。"陆燃扯开束发绸带，囟门处密密麻麻的缝合线突然崩裂。颅骨针像被唤醒的活物般暴长菌丝，缠住林深手腕往他太阳穴刺去。银铃震出的傩面虚影中，九具无头尸正从沱江爬上岸，每具尸体的左手小指都系着褪色的红绳。
晨雾漫过晒药台时，林深在青铜针匣暗层摸到个冰凉的物件。未使用的魂铃内壁刻着蝇头小楷："情魄残片，惊蛰启用"。当他鬼使神差地将铃铛扣入耳蜗，整座药铺突然浮现无数银丝——每根都缀着带血的神经元，另一端连接着陆燃被开颅的虚影。少年正躺在万历年的解剖台上，道袍林深手里的银针滴着混有樱花的血。
"原来你每次都记得..."林深突然抓住陆燃的手腕，拇指按在那道月牙疤上，"九世轮回里，只有被取脑髓的人会保留记忆。"沱江方向飘来九盏头骨灯，每盏囟门插着的银针都缀着干枯的樱花。
陆燃的瞳孔在晨光中收缩成线。他沾满脑浆的手指突然插入林深指缝，两人交握的手按在某个颅骨标本的太阳穴位置。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整座药铺响起空灵的颅骨琴音——九架青玉屏风浮现脑沟回纹路，每道褶皱都刻着陆燃的死亡时辰。
"最后一针。"陆燃的唇几乎贴上林深染血的嘴角，"用你的情魄补全我的魂魄。"货郎的针囊擦过窗棂，新淬的颅骨针正在晨光中滴血。林深眼窝渗出的银蓝液体落在魂铃上，拼凑出全新的契约：【惊蛰丑时 颅祭为凭】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脑组织标本，青铜针匣突然发出蜂鸣。林深在眩晕中看见万历年的自己将樱花银针插入少年陆燃的延髓，而现实中的陆燃正用同样姿势捧着第七根针。两人的影子在青砖墙上交叠成完整的傩面，远处江面漂来的头骨灯突然同时爆出银蓝色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