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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进雷允上药铺，百子柜上的铜锁在光线中泛着古旧的光泽。林深站在铜镜前，手指微微发抖地掀开了汗衫下摆。
"这是......"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镜中映出的腹部皮肤上，赫然盘踞着一枚樱形胎记，暗红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皮下蜿蜒游走。那些藤蔓状的脉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脐下三寸蔓延，仿佛有生命般蠕动着。
林深下意识伸手触碰，指尖刚触及皮肤，胎记突然凸起，形成一个清晰的婴儿手掌形状，在他的腹腔内顶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腹部首窜上脊背，他闷哼一声，扶住了药柜边缘。
"别动！"
银针盒砸在诊脉台上的声响惊得林深一颤。陆燃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向来沉稳的声线此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雄黄粉混着艾草灰从他指间洒落，在乌木桌面上铺开一片刺目的金黄。
陆燃扯过药碾旁的一块青布，不由分说盖住了林深的腹部。林深注意到他修长的手指在布料下微微发抖，指尖冰凉得不似活人。
"不过是暑湿郁结的癥瘕......"陆燃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在说服自己，"我开副药，很快就能消下去。"
林深突然抓住陆燃欲缩回的手腕，强行将其按在自己腹部的胎记上。掌心相触的瞬间，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林深腹部的皮肤突然剧烈痉挛，那樱形胎记在陆燃手下如同活物般跳动。
"陆大夫，你确定这只是暑湿？"林深盯着陆燃骤然苍白的脸，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佻，"它好像认得你呢。"
陆燃后颈处的樱花刺青在这一刻突然亮起诡异的红光。诊室角落里的八珍汤药罐毫无预兆地齐齐爆裂，褐色药汁在地面蜿蜒流淌，竟诡异地汇成了一行小篆字迹——
"癸未年三月初三 堕胎方"
空气仿佛凝固了。林深感到陆燃的手在他掌心里变得僵硬，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凤眼此刻满是惊惶。两人之间不过寸许距离，林深能闻到陆燃身上那股混合了草药与血腥气的独特味道。
"陆大夫，"林深故意凑近了些，嘴唇几乎贴上对方的耳垂，"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陆燃猛地后退一步，后腰撞上了药柜。几味药材从抽屉中震落，其中一支人参须子诡异地缠上了他的手腕，如同活物般收紧。
"子时之前不要离开药铺。"陆燃突然说道，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底传来，"我去配药。"
林深看着陆燃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着腹部的胎记。那里仍在隐隐作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体内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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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震得药柜上的铜锁微微颤动。林深借着月光展开那张从陆燃药箱底层摸出的泛黄药方，纸页在指尖发出脆响。
当归尾五钱、红花七钱、麝香三钱......剂量大得惊人。林深皱眉，手指触到药方夹层时突然一顿。他小心地揭开那层薄纸，一行铅笔字迹令他血液瞬间凝固：
"若胎动不止，加砒霜三分，捣入神阙穴。"
神阙穴——正是他腹部胎记所在的位置。
后窗突然掠过一道白影，速度快得不似人类。林深追至天井时，不慎撞翻了晒药匾。川芎与益母草混着银蓝色的血珠滚落一地，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是......"林深蹲下身，捡起一根黏着胎脂的药杵。他鬼使神差地从口袋里掏出紫外线灯——那是他前日从西洋药商那里得来的新奇玩意儿。
蓝光照射下，药杵上显出一行细小的苗文咒语：【九世孽胎 十世血偿】
"那不是你该碰的。"
陆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深还未来得及转身，一只戴着黑绸手套的手就攥住了他的腕骨。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林深吃痛挣扎间，另一只手无意中扯开了陆燃的立领。
月光下，陆燃喉结下方三寸处，一道狰狞的缝合线突然崩裂，半截青紫色的脐带从皮肉中钻出，如同毒蛇般昂首摆动。
"这是什么？"林深声音发颤，却不是因为恐惧。某种难以名状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这一幕在遥远的过去曾经上演。
陆燃没有回答。他的凤眼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琥珀色，那只戴着黑绸手套的手缓缓抚上林深的脸颊，拇指擦过他的下唇。
"你总是这样不听话。"陆燃的声音低沉温柔，却让林深脊背发凉，"当年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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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的残月将百子柜染成血色。林深被陆燃按在紫檀诊床上，银针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会很疼。"陆燃低声说，手指轻轻拂过林深腹部的胎记，"忍着点。"
第一根银针刺入皮肤的瞬间，林深发出一声痛呼。暗红的血水喷溅在床头的《金匮要略》上，墨迹遇血竟开始扭曲变形，渐渐显出一行民国廿三年的病历记录：
"林氏深儿孕七月，胎死腹中。"
记忆如银针般贯入脑海。林深看见自己穿着学生装躺在教会医院的病床上，腹部高高隆起。少年陆燃的长衫下摆浸透鲜血，正将一碗黑褐色的催产药灌入自己口中。
"西洋大夫说......"少年陆燃的声音带着哭腔，"说用我的身子替你......"
现实中的诊床突然渗出羊水般的黏液，林深腹部的胎记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陆燃的银刀毫不犹豫地剖开他的腹部，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想象中的鲜血喷涌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腐臭的黑水，以及裹在其中、己经腐坏的胎盘。
陆燃从那团腐肉中取出一枚翡翠长命锁，锁芯处清晰地刻着"甲申年惊蛰"。
"记得吗？"陆燃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这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
林深在剧痛中恍惚记起，那年惊蛰，他将这枚长命锁挂在陆燃颈间，笑着说："等孩子出生，就给他戴上。"
陆燃染血的手抚过自己喉部溃烂的缝合口，那半截脐带突然如活物般窜出，缠住了林深的脖颈。
"当年你说想要孩子......"陆燃俯身，嘴唇几乎贴上林深的，"现在该还这份疼了......"
脐带越收越紧，林深在窒息中摸到了落在血泊中的青铜药匙。紫外线灯照亮匙柄上的暗纹：【以男身承产厄，九世方消孽债】
货郎的铜铃声突兀地响起，从药铺的滴水檐下掠过。担子两头的药篓里，爬出几具青紫的胎尸，每具脐带都系着与陆燃颈间一模一样的银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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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烈阳炙烤着胎尸残骸，林深在药柜底层发现了一支沾着脑浆的颅骨针。万历年间的《换命录》摊开在案，记载着这种银针的可怕用途：每根都连着药人的产道神经。
当林深将颅骨针刺入自己腹部的胎记时，整座药铺突然回荡起产婆的吆喝声。九十九具水晶棺顺着运河漂来，在药铺后的码头排成骇人的队列。棺内死胎额间的樱花符咒开始渗血，在水面拼出一行新的契约：
【惊蛰子时 骨血归宗】
陆燃从背后抱住浑身发抖的林深，嘴唇贴在他耳畔："还有三天就是惊蛰了......这次，我们一起面对。"
林深转过头，在陆燃眼中看到了跨越九世的执念与爱意。腹部的胎记再次跳动起来，但这次，他不再感到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