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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鬼道虎丘塔的飞檐刺破天幕，血月像被戳破的朱砂囊袋，将整个剑池染成暗红色。林深踉跄后退，后背抵上湿滑的石壁，青铜锁链在掌心勒出的伤口正渗出银蓝色血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
"你总是学不会看路。"陆燃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嘲讽。林深转头时，黑绸道袍的衣角扫过他脸颊，上面浸透的冥河水散发着腐朽的莲花香。陆燃的衣摆翻卷间，他清楚地看到对方腰间七十二道梅花针孔——每处都嵌着极小的翡翠碎屑，与往生井底发现的那只耳坠材质完全相同。
林深喉结滚动："这些是..."
"别碰水里的倒影。"陆燃突然拽住他后领，力道大得扯裂了棉麻衬衫。林深在踉跄中瞥见池面——那些饿鬼正在撕扯他的倒影，而溃烂的面容赫然是雷允上药铺的学徒们。最可怕的是，每个饿鬼嘴角都挂着与他掌心血珠同色的银蓝液体。
腐臭气息突然逼近，一只枯手从池中暴起。林深侧身闪避，饿鬼的指尖仍擦过他颈侧，顿时火辣辣地疼。银光闪过，陆燃的短刀斩断鬼手，断肢却在落地瞬间化作带符文的馒头，滚到他脚边。
"捡起来。"陆燃命令道，月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林深弯腰拾起那个诡异的"食物"，霉斑下露出极小的苗文。当他辨认出"饲主入死门"五个字时，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这与往生井壁的诅咒完全一致。
陆燃突然扣住他下颌，拇指按在他唇上："吃下去。"他的犬齿擦过林深喉结，呼吸间带着血腥气，"这是你欠我的。"
"你疯了？"林深挣扎间咬破对方虎口，银蓝血液混着冥河水灌入咽喉。味蕾炸开的瞬间，眼前景象天旋地转——
万历年的药铺里，年轻的自己正将掺着骨灰的馒头塞进少年陆燃口中。被铁链锁住的药人己经奄奄一息，却用最后的力气在桌面刻下"深"字。鲜血顺着少年嶙峋的手腕滴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八卦图案。
"看见了吗？"现实中的陆燃贴着他耳廓低语，温热的呼吸喷在颈侧，"你喂我的第一口毒，就是这样的滋味。"
林深剧烈咳嗽，银蓝血丝顺着嘴角滑落。这时七十二盏青灯顺流漂至，每盏灯芯都裹着泛黄的婚书，纸缘布满细密的齿痕。他伸手去捞最近的那盏，陆燃却突然按住他手腕。
"别急，"黑发道士的指尖在他脉搏处轻轻，"好戏才刚开始。"
最末那盏青灯漂到眼前时，林深猛地扯开灯罩。紫外线灯照射下，婚书显现出血色卦象——坤位对应的正是陆燃后腰的针孔阵列。那些翡翠碎屑在光线下发出莹绿光芒，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要试试吗？"陆燃突然转身，道袍前襟因动作敞开，露出苍白的胸膛。他抓起林深的手按在自己后腰，"看看这些针孔能不能对上你的婚书？"
掌心触及皮肤的瞬间，林深触电般想缩回手，却被对方死死按住。当他颤抖着将婚书贴向那些针孔，整座剑池突然沸腾，饿鬼的哀嚎化作《牡丹亭》的凄美唱腔。水雾中，他看见陆燃眼角有血泪滑落。
"当年你在此处唱戏超度亡魂..."陆燃染血的手抚上他背脊，指尖沿着雷击伤痕缓缓下滑，"现在该谢幕了。"
林深在战栗中摸到他肩胛骨凸起的硬块，拨开被血黏住的布料——竟是半根嵌在体内的桃木钉，钉尾刻着"庚子年六月初六"。这个日期让他心脏骤缩，正是前世自己亲手将陆燃献给雷劫的日子。
"疼吗？"他无意识地用指腹轻抚钉尾。
陆燃突然闷哼一声，整个人压在他肩上："你现在的关心...比当年的钉子更伤人..."
饿鬼群就在此刻分裂重组，化作三十六具穿嫁衣的腐尸。腥红的嫁衣在月光下像流动的血，每具腐尸脖颈都挂着小小的翡翠坠子。林深挥刀斩断袭来的红绸，绸缎断裂处却渗出脑浆——每段红绸内里都缝着带脑组织的骨笺。
"小心幻听。"陆燃突然从背后捂住他双耳，但林深己经听见七十二重唱词在颅内轰鸣。最末那具腐尸掀起盖头，溃烂的面容竟与玄妙观发现的民国新娘照如出一辙。当它张开黑洞般的嘴，吐出的却是林深自己的声音："拜堂时...你明明说过生生世世..."
陆燃的银刀贯穿腐尸咽喉，黑血喷溅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林深突然发现，那些啃噬石壁的饿鬼利齿间，竟迸出雷允上药铺的当票残片。当他用刀尖挑起残片，陆燃后背的北斗七星状旧伤突然渗血，在池面绘出新的傩面图腾。
"这是..."林深的指尖悬在血图上方。
"你留下的。"陆燃扯开衣领，露出心口溃烂的伤痕，"每道都是手术刀的规格，记得吗？我的林医生。"
寅时的月光将婚书染成蓝色，林深跪在血泊中拼接残页。紫外线灯扫过"陆林氏"的署名时，背面的合卺酒配方突然显现——竟是用银蓝血液书写的。他抬头时，正看见陆燃将最后半枚翡翠耳坠按入心口溃烂处，那处伤疤的形状，正是自己前世最常用的手术刀规格。
"非要这样吗？"林深抓住他手腕，"当年的错我会..."
"嘘——"陆燃的食指按在他唇上，另一只手突然刺入自己心口，挖出沾血的耳坠，"你看，我们早就血脉相连了。"
剑池就在此刻干涸，露出池底三十六口薄棺。林深掀开第七口棺盖时，呼吸几乎停滞——里面躺着的竟是自己穿白大褂的尸身，手中攥着未烧尽的手术同意书，签字处赫然是"陆燃"两个血字。
当他触碰尸体的瞬间，往生井底的青铜锁链破棺而出，将两人缠成阴阳鱼图案。陆燃被锁链勒得仰起头，喉结在月光下划出脆弱的弧度。林深本能地伸手护住他后颈，却摸到一片——是血，还是泪？
货郎的梆子声自塔顶传来，七十二只尸蝉振翅落下。林深挥刀劈开蝉腹，每只都藏着块带符文的冰晶——正与陆燃在穹窿山呕出的同源。最末那只金蝉停在他肩头，突然口吐人言："惊蛰寅时...并蒂归宗......"这声音分明是民国时期的他自己。
破晓的微光中，林深在剑池裂缝发现半片未消化的人指甲。银刀刮开甲床时，内里露出微缩的《饿鬼道经》。经文末尾的血指印与陆燃虎口咬痕完全吻合，而当他试图取出经卷时，轴芯处缓缓爬出的翡翠尸蚕，正疯狂啃噬着"癸未年惊蛰"的朱砂落款。
陆燃突然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它吃的是我们的合婚庚帖..."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说，这次我们谁会先背叛谁？"
晨光刺破云层时，林深看见陆燃瞳孔里映出的自己——眼角正滑落一滴银蓝色的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