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镇古窑的夜风裹挟着瓷土腥气,林深蹲在第九窑的窑口前,指尖抚过尚未烧制的素坯。月光透过残破的窑顶,在瓷土表面镀上一层幽蓝。那坯体泛着不寻常的暗红色,像是浸透了经年累月的血。
"这土里掺了什么?"他刚喃喃出声,指腹下的素坯突然暴起细密倒刺。千钧一发之际,戴着黑绸手套的手掌从后方包裹住他的手腕,冰凉的丝绸贴着脉搏,却仍有银蓝色血渍从织物纤维间渗出。
陆燃的呼吸扫过他耳际:"别碰,这是第九窑的祭品。"那声音比平日低沉,带着瓷窑特有的回响。林深转头时,发现对方黑色立领衬衫的盘扣松了两颗,锁骨处隐约可见蔓延的银蓝纹路。
甜腥的血气在窑洞内漫开,林深突然按住太阳穴。素坯内壁正浮出带符文的掌印,那些暗红纹路像有生命般蠕动,与他三日前在往生井底摸到的血手印严丝合缝。记忆碎片刺入脑海——同样位置的古窑,民国年间的月光,以及...
"你看。"陆燃突然摘下手套。骨节分明的手掌在月光下宛如玉雕,唯独掌心溃烂处正与瓷坯上的掌印产生诡异共振。林深看见他无名指内侧有道旧伤,那是上个月在咖啡馆替他挡下碎玻璃时留下的。
"当年你教我拉胚..."陆燃用受伤的掌心覆上素坯,溃烂的皮肉立刻渗出更多银蓝血液,"可没说要用我的骨灰调釉。"他嘴角噙着笑,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寒冰。
子时的更漏声从远处传来,窑火突然转青。热浪扭曲的空气中,林深看见民国年间的幻象——穿靛蓝工装的陆燃正跪坐在釉料台前,手持瓷钵研磨腿骨。那些粉末泛着与当下如出一辙的银蓝色,而幻象中的自己正将砒霜倒入釉桶。
"那是..."他刚伸出手,眼前的素坯突然炸裂。飞溅的瓷片在陆燃脖颈划出细长血痕,血珠坠入釉桶的刹那,竟凝成完整的樱花纹路。林深下意识去捂那道伤口,却被对方扣住手腕。
"数到三..."陆燃忽然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身,染血的手指引着他触碰辘轳。湿冷的胚泥在掌心旋转,林深发现这竟是在复刻往生井底那枚翡翠耳坠的形状。陆燃的犬齿擦过他耳垂,带着冰晶的寒意:"当年你把我推进窑炉..."
窑温骤升的瞬间,刺痛伴随温热的触感从耳垂传来。混着冰晶的血渡入口中,铁锈味里竟有一丝樱花香。林深在眩晕中抓住对方衣襟,布料下传来不正常的心跳频率,像是两颗心脏在同步震颤。
"现在该还了。"陆燃未尽的话语融化在交错的呼吸里。他后颈的碎发被汗水浸湿,月光下如同缀满冰晶。林深突然发现他西装内袋露出半截残卷,正是自己在幻象中见过的《陶说》。
寅时的月光将窑口染成诡谲的蓝色。当陆燃转身查看窑温时,林深从他衣袋抽出那半块残卷。泛黄的纸页上沾着可疑的脑浆状物质,褪色批注记载:【以药人骨灰入釉 饲主可得永生】。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这字迹分明是自己的。
"你果然找到了。"陆燃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听不出情绪。林深转身时,对方正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心口处赫然是未愈的烧伤,形状与残卷边缘完全吻合。
"要试试看吗?"陆燃握住他的手腕,将残卷按向自己心口。接触的刹那,整座古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西十九件血釉瓷从窑壁剥落,悬浮在空中组成诡异星图。林深看清最近的那件底款——"癸未年惊蛰"的字样正在渗出银蓝血珠,恰是陆燃腕表倒计时停滞的日期。
货郎的梆子声自瓷窑深处传来,忽远忽近。陆燃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的血珠坠地成樱。林深在满地残骸中接住唯一完好的胚胎,釉面突然龟裂,露出民国二十六年的雷允上药铺——
幻象中的自己穿着月白长衫,正将砒霜混入釉料。而穿工装的陆燃捧着青花茶盏,袖口卷起露出手腕内侧的樱花刺青。当茶汤泛起涟漪,现代咖啡馆的霓虹突然穿透时空,林深看见釉中血樱正在疯狂生长,藤蔓般的纹路缠上自己小指。
"原来如此。"陆燃的声音将幻象击碎。他不知何时贴近身后,带着血腥气的唇擦过林深颈侧动脉:"你当年在茶里下的不是砒霜,是能让药人血液结晶的蛊。"他抓起林深沾血的手指,按在胚胎内壁的苗文符咒上,"这才是真正的第十件祭器。"
银蓝血珠滴入刻痕的瞬间,釉面暴长血管状纹路。枯萎的脉络化作陆燃溃烂的右手,新生的枝桠却缠上林深指节。凋零的樱花雨中,陆燃忽然将他推向窑壁,后背撞上悬挂的血釉瓷,冰凉的瓷片贴着脊椎滑入衣领。
"怕吗?"陆燃用膝盖顶开他双腿,染血的拇指他下唇。林深在剧痛中咬破舌尖,血腥味弥漫的刹那,无数记忆洪流般涌入——民国冬夜的釉料坊,自己亲手将昏迷的陆燃推入窑炉,以及更久远以前...苗疆祭司用骨刀划开药人胸口取血的场景。
"当年你取我七碗血调釉..."陆燃的犬齿陷进他肩头,疼痛中升起异样的战栗,"现在该连本带利..."话语被突然炸裂的落地窗打断。穿西装的陆燃从血泊中拾起瓷片,现代与民国两个时空在此刻重叠。锋利的断面抵住心口溃烂处时,林深看清他腕表倒计时停在"惊蛰寅时三刻"。
"不要——!"
林深扑过去抢夺瓷片的瞬间,陆燃忽然露出初见时的微笑。染血的手指穿过他发丝,在后颈轻轻一按。黑暗降临前,他听见对方在耳边呢喃:"这次换你记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