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锈气息混着污水的腥臭,如同沉重的裹尸布,紧紧缠绕着朱恩会的感官。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左臂烙印处的剧痛己从撕裂般的灼热转化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的空洞感,仿佛整条手臂都成了不属于自己的累赘。力量彻底枯竭,连维持坐姿都耗尽了残存的气力,只能无力地倚靠着冰冷滑腻、布满锈迹的金属管壁。
怀中的抌月失依旧昏迷,小小的身体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但朱恩会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眉心的暗紫色光点如同微弱的心跳般持续明灭着,每一次明灭,都让皮肤下那些蛰伏的灰白纹路产生一阵细微的、如同活物苏醒般的蠕动。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她体内形成一种诡异的拉锯,每一次明灭与蠕动,都让朱恩会的心往下沉一分。这绝非好转的迹象,更像是某种更深层、更危险变化的开端。
他艰难地转动脖子,借着管壁上零星分布的、散发着惨绿色微光的苔藓,打量着这个巨大的钢铁坟墓。
巨大的圆形管道向无尽的黑暗两端延伸,看不到尽头。管壁高耸,锈迹斑斑,布满了岁月留下的裂痕和剥落的漆皮。底部淤积的污水散发着淡淡的腥气,水面漂浮着油污和不明碎屑。头顶垂落着早己废弃、如同巨大蛛网般纠缠的线缆和断裂的管道支架。空气潮湿、冰冷、凝滞,只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单调而规律的“滴答”水声,在死寂中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绝对的孤独与绝望,如同冰冷的污水,一点点淹没着他。
张天星浴血支撑的背影、那堵在猩红洪流中轰然崩溃的深蓝水幕、以及他最后抛飞时眼中那复杂的嘱托……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烧着朱恩会的意识。一个强大的同伴,为了给他们争取一线生机,生死未卜,很可能己经……朱恩会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刺痛,却无法驱散那沉甸甸的负罪感与愤怒。
愤怒的对象,是那贪婪冰冷的猩红之眼,是那吞噬一切的深渊巨爪,更是这将他卷入绝境、榨干他一切的残酷命运!
“我们……还没死。”他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管道中显得无比微弱,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他自己心中一点微弱的涟漪。
是的,还没死。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哪怕这希望渺茫如风中残烛。
朱恩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和绝望只会加速灭亡。他需要观察,需要思考,需要利用这短暂喘息的机会,恢复哪怕一丝力量。
他闭上眼睛,强忍着左臂烙印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和空虚感,尝试去感应。不是感应那早己熄灭的火焰,而是感应自己的身体状态,感应这陌生的环境,感应怀中女孩那诡异的变化。
首先是自己。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内脏可能也有轻微震伤,但骨头似乎没断,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左臂的烙印是最大的隐患,它像一个贪婪的黑洞,时刻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冰冷与虚弱感,并且……他能隐约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如同蛛丝般的联系,似乎正从烙印深处,穿透空间的阻隔,指向未知的远方——那是猩红之眼的追踪印记!他们并未真正摆脱那恐怖的存在!
其次是环境。这巨大的废弃管道系统,死寂得可怕。除了滴水和远处若有若无的风声(或许是气流通过破损口),再无其他声响。但正是这种绝对的死寂,反而透着一种不祥。那些惨绿色的荧光苔藓,分布得似乎过于均匀?管壁上那些深深的锈蚀痕迹,形状是否过于规整?还有……那淤积的污水深处,似乎偶尔会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不自然的涟漪?朱恩会的心弦瞬间绷紧!不是水滴造成的!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或者在暗处窥伺?
最后是抌月失。女孩眉心那暗紫光点的明灭频率,似乎在……加快?每一次明灭,她身体的冰冷感似乎就加深一分,而灰白纹路的蠕动就活跃一分。朱恩会尝试用自己仅存的一点微弱精神力去触碰那暗紫光点,却如同石沉大海,只感受到一片冰冷死寂的深渊。但当他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蠕动的灰白纹路上时,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灰烬死寂感立刻反噬过来,冰冷刺骨!这感觉……和蚀骨灰蚴、猩红之眼的力量同源!灰白纹路正在试图压制甚至吞噬那暗紫光点!
“钥匙……门……污染……”张天星最后的话语在脑中回响。抌月失体内的“灵核”(暗紫光点)正在被猩红之眼的力量(灰白纹路)加速侵蚀!一旦暗紫光点彻底熄灭或被污染,后果不堪设想!他们可能失去最后的依仗,甚至……她将彻底沦为怪物!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冲散了朱恩会刚刚凝聚起的一点求生意志。时间!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猩红之眼在追踪,深渊巨爪可能也在某个维度觊觎,而抌月失体内的侵蚀更是迫在眉睫!
必须动起来!必须找到出路!必须……恢复力量!哪怕一丝!
朱恩会猛地睁开眼,目光落在自己焦黑剧痛的左臂烙印上。火焰……那焚烧污秽的力量……是他目前唯一的武器。但如何恢复?强行引动只会加速死亡。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指尖触碰到了那点冰冷、绒毛焦脆的兔子玩偶碎片。
夏晚星的执念碎片……
在冰冷的寄存室里,正是这点碎片和他烙印深处微弱的悸动,结合107号门后残存的痛苦执念,才勉强引燃了一丝火星,暂时压制了灰蚴。虽然如同饮鸩止渴,但至少证明了一条路径——借助外部的强烈执念或情绪,可以引动烙印深处的力量!
那么,这里呢?这个巨大的、死寂的、如同钢铁坟墓的废弃管道里,是否也存在着某种强烈的、可以被引动的“情绪”或“执念”?那些诡异的苔藓?那些死寂的污水?那些冰冷的锈迹?
朱恩会艰难地撑起身体,忍着剧痛,将昏迷的抌月失小心地安置在管壁一处相对干燥的凹陷处。他必须尝试!哪怕希望渺茫!
他拄着冰冷的管壁,踉跄着走到管道中央淤积的污水边缘。水面倒映着他苍白憔悴、布满血污的脸,还有上方那惨绿色的苔藓微光。他蹲下身,忍着刺鼻的腥味,将那只烙印剧痛的左手,缓缓伸向浑浊的水面。
不是接触水,而是试图去感受。感受这水,感受这空间,感受这死寂中可能隐藏的……回响。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忽略左臂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将残存的所有精神力,如同细密的蛛网般,小心翼翼地扩散出去。
冰冷……死寂……荒芜……绝望……
污水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感知。管壁的锈迹散发着衰败的气息。那些惨绿色的苔藓,散发着一种微弱的、令人不安的**惰性**能量,仿佛只是冰冷的装饰。
没有……没有强烈的情绪波动,没有清晰的执念回响。只有一片冰冷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难道……赌错了?这里只是一片被彻底遗忘的钢铁荒漠?
就在朱恩会的心再次沉入谷底,精神力即将枯竭撤回的瞬间——
嗡……
一丝极其极其微弱、近乎幻觉般的震颤感,顺着冰冷的金属管壁,极其轻微地传递到他按在管壁上的右手!
不是来自污水,不是来自苔藓!
而是来自……脚下的管道深处!
这震颤感极其短暂,稍纵即逝。但朱恩会捕捉到了!那不是机械的震动,更像是一种……沉闷的、带着某种压抑节奏的……脉动?如同某种沉睡巨兽的心跳!
与此同时,他左臂那死寂的烙印深处,那如同彻底枯竭的干涸之地,竟然极其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如同被这来自管道深处的微弱脉动所唤醒!
这悸动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却让朱恩会浑身一颤!他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向脚下冰冷、布满锈迹的金属管道地面!
这里……并非死地!这管道深处……有东西!某种庞大、沉睡、却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存在?!这能量波动,似乎……能微弱地刺激到他烙印深处的某种东西?!
一丝微弱的、名为“可能性”的火花,在朱恩会绝望的灰烬中,艰难地重新燃起。但这火花带来的并非希望,而是更深的警惕与抉择——是循着这微弱的脉动,冒险深入这未知的钢铁深渊?还是留在原地,等待猩红之眼的追踪或抌月失体内侵蚀的爆发?
无论哪个选择,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
朱恩会缓缓站起身,背靠着冰冷的管壁,目光在昏迷的抌月失和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管道之间来回扫视。左臂烙印那微弱的悸动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跳动着,呼应着来自地底深处的脉动。
他深吸一口带着铁锈和腥味的冰冷空气,眼中的迷茫和虚弱被一种近乎凶狠的决断所取代。没有安全的选项,只有搏命的赌注。
他弯下腰,用尽力气,将昏迷的抌月失重新背到背上,用一条从破衣服上撕下的布条紧紧固定住。女孩冰冷的体温透过衣物传来,眉心那明灭的暗紫光点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如刀,刺向管道深处那吞噬一切的黑暗。
迈步。向着那未知的、散发着微弱脉动的深渊。
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绝望与渺茫的生机之间。左臂烙印的悸动,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微弱路标,指引着这条通往未知的……钢铁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