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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我推开那扇破木门，无论它在院子的哪个角落疯玩，总能第一时间捕捉到我的气息，像一道金色的闪电般欢呼着冲过来，湿热的舌头带着毫不保留的狂喜，急切地舔舐我的脸和手，尾巴摇成了急速旋转的风车，喉咙里发出快活的、近乎呜咽的哼哼声。
我会带来省下的饼干，或者偷偷从厨房拿的肉干，和它一起在泥地里打滚，追逐着被风吹起的落叶，或者只是抱着它温热的、散发着阳光和狗味儿的身体，坐在一个倒扣的破木桶上，絮絮叨叨地跟它说话，说学校里的趣事，说我的烦恼，说我对未来的幻想——幻想里总有一栋属于我们俩的大房子，有永远吃不完的肉骨头。
维克通常只是远远地看着我们，继续着他沉默的劳作。有时，他会在我离开前，用那种一成不变的、沙哑平淡的语调提醒一句：“喂水了。”
或者“爪子有点泥，擦擦。”仅此而己。仿佛我们之间除了托比的寄养，再无其他联系。然而，有一次，托比追着一只蝴蝶跑得太疯，一头撞在粗糙的木棚柱子上，前腿蹭破了一大块皮，渗出血珠，疼得呜呜首叫。
我惊慌失措地抱着它，不知如何是好。维克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无声无息。他蹲下身，没有看我，只是从他那件永远脏兮兮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同样陈旧的小铁盒，里面是气味刺鼻的深色药膏。
他用手指蘸了药膏，极其小心地涂抹在托比的伤口上，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与他平时那副粗粝麻木的样子判若两人。
托比在他手下渐渐安静下来，舔了舔他的手。
维克涂完药，顺手拍了拍托比的头，站起身，又恢复了那副沉默劳作的姿态，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温柔只是我的幻觉。
时间就在这每周一次的探望中，在托比从一个毛茸茸的金色团子长成一只健壮漂亮的大狗的过程中，无声地流淌。
我渐渐长高，声音开始变得粗嘎，唇边冒出细软的绒毛。
托比奔跑的速度不再像闪电，金色的毛发里开始夹杂进几缕显眼的白丝，它更喜欢趴在我脚边晒太阳，或者只是安静地把头搁在我膝盖上，用那双依旧温润但己不再如幼时般清澈透亮的焦糖色眼睛望着我。
有时玩闹得久了，它会停下来，微微喘着气。
维克也在变老。他灰白的头发更少了，背似乎也更驼了一些，穿梭在狗群中时，脚步明显迟缓了许多，提着水桶的手臂微微颤抖。
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像干涸河床上深刻的裂痕。
他依旧沉默，但那份沉默里，似乎沉淀了更多沉重的东西。
有一次，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少年，终于攒够了钱，兴冲冲地来维克的后院，要接回他寄养了好几年的那只健壮的边境牧羊犬。
少年眼中闪烁着激动和期待的光芒。维克看着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院子里的狗都安静下来。
最终，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上个月……闹肠瘟……没挺过来。”少年脸上的光彩瞬间熄灭，他呆呆地站着，仿佛听不懂维克的话。
维克没有多解释，只是缓慢地转过身，走向狗棚深处，背影在暮色里显得异常佝偻而沉重。
那只边境牧羊犬曾经最喜欢的、磨得发亮的橡胶球，孤零零地躺在泥地上。那无声的画面，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我的心里。
我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维克那个承诺背后，所隐藏的、冰冷而残酷的时间陷阱。
我下意识地看向趴在我脚边打盹的托比，它呼吸平稳，金色的毛发在夕阳下依旧温暖，但我第一次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我。托比……还能等我多久？
那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