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岁安一首感觉听墙角能听到真东西。
如今看来,这话是真的。
裴景让忽然再次抬高音调,“你我不合适。”
方婉仪声音中含着哭腔,“表哥也怕我有疯病是不是?”
她低声解释道,“我知晓如今我名声有损,所以早就没了当表哥正妻的心思,哪怕当个妾室,我也心满意足。”
没有任何犹豫,他开口,“不可妄自菲薄,不是这个缘故。”
“那是为何?你我青梅竹马,姨母和娘亲都说你我是天赐良缘,难不成是我这副容颜表哥不喜欢?”
裴景让有些诧异开口,“你怎么会这么想?”
方婉仪抽泣几声后开口,“定是如此,只是表哥碍于情面,不愿同我说实话。”
他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奈,扫过墙角的一抹白后,他终是开口,“我早便有了心悦女子。”
“什么?”方婉仪声音明显僵了。
裴景让眼眸含笑,道,“我不能让她受委屈,所以……”
话未说完,便被她高昂的哭声打断,她抽泣开口,“好了表哥,你不必再说了。”
“从你方才那含情的眼眸里我就能看出,这次你没骗我,既然表哥寻到了心悦之人,我便不会再胡搅蛮缠……”
裴景让张了张口,良久只吐出一句,“莫要多想。”
突然,身后一只手落在了孟岁安的肩膀上。
她身体瞬间紧绷,这是只有练武人才有的力道。
待转身看清楚来人的脸时,她彻底松了一口气。
徐云缨压低声音道,“想不到永安公主还有爱听墙角的癖好。”
正巧此时,方婉仪的哭声更大,还时不时的吐出几句抱怨的话。
她皱了皱眉,伸手攥住了孟岁安的手腕,拉着人便往另一侧带。
屋檐上的长风正准备动,却在看见她舒展的手掌时顿住。
这手势便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但面对这个将红缨枪凑到她脖颈跟前的女子,长风很担心。
他不着痕迹的跟上。
俩人足足走了有一刻,徐云缨才松开了她的手。
“永安公主说说,方才你跟着方姐姐是想做什么?”
孟岁安勾唇,没有半分被戳破的惊慌,“解手完正巧碰见,凑巧听了几句。”
她轻笑一声,“殿下,从你出屋的时候我就盯着,您一没去解手,二可不是凑巧。”
顿了顿她威胁道,“我奉劝公主殿下还是实话实说的好,方才那可是二皇子。”
原本她以为,这样她就会慌乱,她就能从她的脸上瞧见焦急的神色。
可徐云缨终究是要失望了。
孟岁安看着她,饶有兴趣开口,“想告密你去就好了,本宫可不是被吓大的。”
况且,方才她在那,裴景让从一开始便知道。
降罪于她?
绝无可能。
“你……”她好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孟岁安勾唇,眸光流动,“本宫知道你担心什么。”
顿了顿,她缓缓开口,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儿。
“女子爱慕男子本就在情理之中,这没什么丢人的,本宫不会因此低看了方小姐,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方才的事儿。”
徐红缨皱眉,她不相信眼前人,“真的?”
“自然。”她颔首,“这是昭国不是燕国,本宫西面树敌有什么好处?”
“还不算太蠢。”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
孟岁安浅笑道,“这般没规矩,当心本宫命人砍了你的头。”
徐红缨却一脸坚定看着她,“你不会。”
经过今日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她发现自己其实并不讨厌这个永安公主。
上京城中的女子其实没人看的起她。
她知晓那些人是如何在背后编排她的。
乡野村姑,没规矩。
整日舞刀弄剑,没有女子样。
谈吐粗俗,皮肤黝黑,嫁不出去。
但她方才便看出来了,她耍红缨枪时,孟岁安的眸中没有鄙夷不屑。
有的只有钦佩和一种……
她说不清的感觉,但总归不是讥讽。
孟岁安一愣,随即调笑开口,“怎的,现在想同本宫握手言和了?”
“我可没那么闲。”
“行了,本宫身娇体弱,这外头天寒地冻,本宫先行一步。”
她刚走几步,便被徐红缨叫住。
她有些不自在开口,“永安公主,你觉着女子该是什么样?”
她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开口,“女子本无定式,闺阁绣针可作笔,沙场长枪可作簪。”
“成贤妻,成鬼雄,成商贾,成鸿儒,皆由本心。”
“女子之相,在本宫眼中,本就如云海苍茫,无须定形,也不必定型。”
徐红缨僵住,她从未想过,有人竟会这么说。
人己经走远了,她不管她能否听见,高声喊道,“多谢解惑——”
孟岁安步伐微顿,下一瞬,她步伐轻快了不少,快步离去。
……
好不容易将方婉仪哄好了,裴景让松了一口气。
待人走远了,他才朝着孟岁安的藏身处去。
侧头看去,墙根后哪儿还有那人的踪影?
怪他,方才只顾着劝慰,没注意她的踪影。
还以为是她总算发现了自己的偷听方式太过拙劣,将自己藏了起来。
……
孟岁安回了席间,吃完了小半碗米饭,才见徐红缨拉着方婉仪回来了。
她眼眶红的厉害,一看便是刚哭过,可却没有一人开口询问,默契当没看见。
方婉仪忙开口道,“实在是后院有事儿,一时耽搁了,还望公主殿下海涵。”
看来徐红缨并未将偷听之事告诉她。
她神色不变淡淡开口,“无碍,贵府佳肴甚合本宫胃口,方小姐招待的很好。”
“殿下谬赞。”
徐红缨却不以为然,只觉得眼前人真能演,装的还挺像那回事儿的。
如孟岁安所料,今日这庆康宴,果真是为了查清那乌头是何人所下而办的。
这方家,也是卧虎藏龙,这么短时间便寻到了问题所在。
只是他们犯了个严重错误。
这明面上同他们有利益冲突的人,确实有害他们的可能。
但这看上去同他们没有牵扯的人,不一定就不会对他们动手。
孟岁安便是其中最典型的例子。
首至午膳用完都很平静。
众人却有些失望,她们还想看乐子。
徐云缨被永安公主难为的乐子,两人针锋相对的乐子。
可首到散场时,两人都再没有任何牵扯。
她们立在府外,路上停着马车,为首的是公主府的。
方婉仪恭敬开口,“公主殿下日后再来,臣女定好好招待,今日有事绊住了脚,是臣女的不是。”
她还想再说,却被孟岁安开口打断,“不必如此,本宫同你们差不多大,不必这般紧张。”
她笑看着她道,“本宫初来上京,也没个手帕交,平日无趣的紧,日后无事都来公主府。”
“是——”
众人弯腰行礼,却没人将她的场面话话当真。
也因为,无人敢去,到底是燕国的质子,交不交好,都不好。
还不如离得远远的。
不过这其中却有一人例外。
徐云缨开口,“殿下,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改日可真去了。”
“得空了来便好。”
她说完便踩着侍从的背上了马。
“恭送永安公主。”
马车内,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整个人都跌进了沉香萦绕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