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的指尖刚触到易容丹的瓷瓶,后廊突然传来皮靴碾过青砖的声响。他耳力极擅,瞬间分辨出是陈长风的雁翎靴 —— 那鞋跟特制的青铜钉,每一步都像敲在人心尖上。而另一道拖沓的脚步声,正是李清扬那对磨破了后跟的麻鞋。
“不好。” 他低咒一声,反手将真遗诏塞进腰带暗袋。余光瞥见靠墙那排《秦律?厩苑律》的竹简架,忽然抄起案头镇纸砸过去。“哗啦” 一声,整排竹简书架轰然倾倒,碎简如暴雨般砸在青砖地上。“什么人!” 陈长风的暴喝震得窗纸簌簌作响。林放借着混乱闪进东侧暗格,后背紧贴着冰凉的石壁,听着那两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大人,您说那小娘们真把遗诏藏这儿了?” 陈长风的佩刀在鞘中轻撞,“若让嫪毐知道咱们动他的密档......”
“陈将军放心。” 李清扬的声音里带着阴鸷的笑,“萧玉笙那丫头的弟弟还在大牢里吃牢饭呢,她敢不把东西交出来?再说了 ——” 他的脚步声停在暗格前,林放甚至能听见他搓捻胡须的沙沙声,“就算出了岔子,咱们也能把水搅浑了泼到林放头上。那家伙最近太跳,嫪毐早看他不顺眼了。”
林放喉间泛起冷意。他早该料到这两个狼崽子会联手 —— 陈长风想要兵权,李清扬贪图财货,两人都盯着嫪毐屁股下的位置。可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萧玉笙会反水。
正想着,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将军!李大人!” 萧玉笙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方才奴婢巡库时,看见西角门有个穿短褐的工匠鬼鬼祟祟,怀里好像揣着东西!”“工匠?” 陈长风冷笑,“这时候还在宫里晃悠的工匠,怕不是林放的人?追!”
林放贴着石壁的脊背微微放松。他看见暗格里透进的光影中,萧玉笙的裙角扫过碎简,像是不经意间用鞋尖拨了拨最大的那片断简 —— 那是《秦律?捕亡》里 “首匿相坐” 的条款,正对着陈长风的靴底。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林放从暗格里钻出来,捡起萧玉笙留在碎简堆里的绢帕。帕角绣着只振翅的玄鸟,正是他昨日送她的定信之物。他捏了捏帕子,里面裹着半颗蜜枣 —— 萧玉笙阿弟最爱吃的蜜枣,这是她在说 “阿弟平安”。
月上中天时,林放翻过后墙,来到咸阳宫东侧的竹影阁。嬴瑶正倚在廊下,腰间的青铜剑映着月光,像条蛰伏的蛇。“情况如何?” 她首奔主题,接过林放递来的遗诏副本。“陈长风要拿这东西做文章。”
林放指了指副本上被朱砂圈起的几行字,“先皇遗诏里提过‘嫪氏辅政,需监于东宫产药’—— 东宫产的不是寻常药材,是给太后的......” 他压低声音,“长生丹。”嬴瑶的指尖骤然收紧,绢帛在她掌心发出轻响:“难怪陈长风急着要密档。若让他拿到东宫产药的秘方,既能控制太后,又能坐实嫪毐‘以方术惑主’的罪名。”
林放从袖中摸出龙血草的干叶,在烛火上烤出暗红汁液:“我今早把龙血草埋在老槐树下,这草遇血就显形。陈长风要是动了档案库的封泥,明天准会在他靴底留下红痕。”“好手段。” 嬴瑶的指尖划过剑柄螭纹,“所以得给他加把火。”“明日早朝,我会在嫪毐面前提档案库的‘安全隐患’。” 林放勾唇一笑,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第二日卯时三刻,嫪毐的偏殿里飘着浓郁的兰草香。林放跪坐在席上,指尖轻点案头的《秦律?置吏律》:“大人,昨日属下巡查档案库,发现封泥有被撬动的痕迹。更蹊跷的是......” 他抬眼看向嫪毐青黑的眼底,“陈将军的亲卫,昨夜在库外逗留了整整两个时辰。”
嫪毐的手指猛地扣住青铜酒樽,酒液溅在席上,洇出深色的污渍:“你是说有人想动我的密档?”“属下不敢妄言。” 林放垂眸,“只是前几日李大人还说要‘整顿库务’,这才过了三天......”“够了!” 嫪毐拍案而起,玉冠上的东珠乱颤,“传我的令,今日午时三刻,所有幕僚到前院议事!”
消息像长了翅膀,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嫪毐府。陈长风在自己的小院里摔了茶盏:“林放这是要当众撕脸!李大人,咱们得赶紧......”
“慌什么?” 李清扬摸着胡须笑,“我昨夜己在档案库最里层的《田律》简册里,塞了份假密档。那上面写着林放勾结赵人,只要咱们在议事时‘恰好’发现......”
“好!” 陈长风眼中闪过狠厉,“等会儿在众人面前,我要让林放那小子跪在地上吃灰!”可他们没料到,嬴瑶的影子早就在档案库外的槐树上扎了根。月上柳梢时,她看见李清扬猫着腰溜进库房,袖口鼓鼓囊囊 —— 正是装着假密档的布包。“林放,他们动手了。” 她的声音透过竹筒传进林放耳中,“假密档藏在《田律》第三十七卷,封泥上沾着龙血草的红汁。”林放着玄鸟佩,玉佩在掌心微微发烫。他知道,是时候收网了。
午时三刻,前院的青铜漏壶刚滴完最后一滴水。林放站在廊下,看着陈长风和李清扬昂首走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今日把各位叫来,是要查档案库的事。” 嫪毐端坐在主位,目光扫过众人,“林放,你来说。”林放向前一步,袖中玄鸟佩轻碰腰间玉珏:“昨日属下在档案库发现龙血草的痕迹 —— 此草见血即显,专用来标记不轨之徒。” 他转身看向李清扬,“李大人,能请您脱下靴子吗?”李清扬的脸色瞬间煞白。林放眼尖地看见他靴底有道暗红的痕迹,正是龙血草遇血后的颜色。
不等他反驳,林放又指向陈长风:“陈将军的亲卫昨夜在库外逗留,属下己让廷尉府的令史查过,他们鞋底的泥,和档案库后墙的红土一模一样。”
“更妙的是......” 林放拍了拍手,两名侍女捧着竹简走上前,“这是从《田律》里搜出的‘密档’,上面说林某勾结赵人。可诸位请看 ——” 他抽出最上面的竹简,“这简上的‘赵’字,用的是六国文字里的‘?’,而我大秦官方文书,早该用‘趙’了。”
前院霎时安静得能听见漏壶滴水的声音。陈长风的额头沁出冷汗,他猛然转头看向李清扬,却见对方正盯着自己靴底的红痕,浑身发抖。“陈长风,李清扬!” 嫪毐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你们私自动我的密档,还敢栽赃林放......”
“大人明鉴!是他!” 李清扬突然扑跪在地,指向陈长风,“是陈将军逼我做的!他说要取代您......”陈长风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望着周围幕僚们或惊恐或鄙夷的眼神,又看向嫪毐逐渐冰冷的目光,喉间发出一声闷吼,抄起案上的青铜酒樽砸向林放 ——
“林放!我杀了你 ——”酒樽擦着林放的耳际飞过,砸在身后的石柱上,碎成八瓣。林放摸着被擦红的耳尖,看向瘫坐在地的陈长风。对方的冠缨散了,脸上还沾着酒液,哪还有半分将军的威严?
嫪毐拍了拍案几,两名虎贲军立刻上前按住陈长风。林放望着那两人被拖走的背影,玄鸟佩在袖中轻轻震动 —— 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里响起:“青铜讼师进阶任务完成,解锁‘律政推演’技能。”他抬头看向天空,咸阳宫的飞檐上,一只玄鸟正振翅飞过。而在不远处的角楼里,萧玉笙抱着弟弟站在窗边,少年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陈长风被拖出前院时,突然抬头盯着林放,眼中闪过癫狂的光:“你以为赢了?太后的秘密...... 你根本不知道......”话音未落,他被虎贲军重重踹了一脚,剩下的话淹没在骂声里。林放望着他扭曲的脸,心中警铃大作 —— 陈长风最后那句话,像根细针,扎进了他紧绷的神经。
陈长风被虎贲军按在青砖地上,发冠歪斜,嘴角还挂着血丝。他望着嫪毐阴沉如水的脸,突然发出一阵嘶哑的笑,笑声里带着几近癫狂的畅快:“大人以为我是为了那点权位?哈!我陈长风在军中摸爬滚打二十年,哪会真把你这靠床笫之欢上位的假宦官放在眼里?”“放肆!” 左首的护军都尉拍案而起,腰间环首刀嗡鸣出鞘。
陈长风却似没听见,脖颈青筋暴起,盯着林放道:“可我嫉妒啊!嫉妒你这无名之辈能让嫪毐言听计从,嫉妒你连太后的密档都能染指 —— 可你以为自己多聪明?我不过是枚弃子,你们......”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溅在青石板上,“你们都只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前院霎时炸开一片抽气声。几个胆小的幕僚己经缩到廊柱后,李清扬更是瘫坐在地,尿湿了裤脚。嫪毐的脸涨成猪肝色,玉冠上的东珠被他捏得咔嗒作响:“押下去!先抽五十鞭,再关入大牢!等审出背后主使,本侯要把他们一个个挫骨扬灰!”林放望着被拖走的陈长风,喉间泛起冷意。那疯子最后看他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的魂都剜出来 —— 这绝不是单纯的报复,更像是某种警告。他想起昨夜嬴瑶说的 “东宫产药”,想起陈长风提过的 “太后秘密”,心中警铃大作。
“林先生。”低低的唤声从身侧传来。林放侧首,正撞进嬴瑶清冷的眼底。她的指尖在他衣袖上轻轻一拽,便像片羽毛似的松开。两人一前一后踱到廊下的石榴树旁,浓绿的枝叶遮住了众人的视线。“东宫的人今晚会来。”
嬴瑶的声音比晚风还轻,“我的暗桩在尚食局听到消息,掌灯时分,会有辆送膳食的鹿车进府。车底夹层藏着人,目标......” 她顿了顿,“是档案库里那半卷《东宫产药录》。”林放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想起昨日在暗格里摸到的遗诏残页,想起萧玉笙拨过的《捕亡律》简牍 —— 原来东宫产药的秘密,连东宫都坐不住了。“他们要的不是药,是证据。”
他低声道,指节无意识地着玄鸟佩,“太后服长生丹的事若传出去,秦始皇的孝道要被天下人戳脊梁骨,而嫪毐‘以方术惑主’的罪名,正好能让某些人师出有名。”嬴瑶的手按在腰间剑柄上,青铜螭纹在她掌心烙出红痕:“需要我调影卫来?”
“不用。” 林放突然笑了,眼底闪过猎手般的锐光,“既然他们要演这出戏,咱们不妨做个局。陈长风说我们是棋子,那便让他们看看 —— 谁才是执棋的人。”
他抬眼望向渐沉的夕阳,霞光将嫪毐府的飞檐染成金红。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 ——” 的一声,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上。林放摸出怀里的易容丹,指腹轻轻碾过瓷瓶,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今夜,该让那些躲在幕后的老鼠,见见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