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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皆有代价。
尤其是——失眠的代价。
“深潜者孤独恐惧症”的前兆，己经浮现。
段洛能感觉到，黑潮正从脚底升起。
别人看不到。
但他能。
那是一层墨质的海水，从皮下渗出，悄无声息地爬上脚踝、小腿、膝盖……一路向上。
像是要一口把他吞掉。
他咬牙，从袖口翻出一柄小刀。
反手刺入自己的大腿。
“唰——噗。”
精准穿透筋膜，神经一震，剧痛立刻炸开。
他屏蔽了【自愈】指令，任由痛感停留、燃烧、蔓延。
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只要疼痛足够剧烈，它就能把梦魇压回水底。
——至少以前可以。
但这次，似乎不一样。
黑潮没退，反而更近了，像有什么东西，从身后伸手，按住他的身体，扣住了他的喉咙。
他的身体突然不能动了。
呼吸开始困难。
意识，正在往下沉。
像快被活埋。
该死！
“哒。”
此时，一只蟑螂，正沿着床腿慢悠悠地爬来。
很小。
但这一刻，它的存在却被无限放大。
仿佛整间屋子都停住了，只有它在动。
段洛想抬手。
他拼尽力气。
可终究——没能抬起。
而就在这一刻。
“砰！！”
吊灯上的一枚老化螺丝，终于在锈蚀与重力的撕扯下脱落。
首首砸中正要翻上床沿的蟑螂。
蟑螂被砸死了。
【伤痛源：一只死亡个体（蟑螂）】
【死因：钝击致死】
【死亡情绪：正在快速衰减中……】
段洛没多想。
几乎是本能反应——
——执行【哀悼】。
那种感觉，就像用钉子钉死了“自己”。
死亡，只是一瞬。
但灵魂像是被硬生生拽出躯壳，挂在空中冻住了。
……然后，黑潮退去。
身体猛然一震。
那一口没呼出的气，倒灌回来。
他本能地咳出声，猛地撑起上半身——
像是从深水区破水而出。
胸腔发烫。
冷汗己经浸透了后背。
…
整间屋子出奇地安静。
大腿的伤口还在流血。
刺痛提醒段洛，他还活着。
他转身，对着那只蟑螂的尸体，鞠了一躬。
他不确定这是否愚蠢，甚至荒唐。
“深潜者孤独恐惧症”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感同身受。
这一躬，他是情不自禁，发自肺腑。
……
今天是周一。
排尿正常。
很硬。
这算是个难得的安慰。
段洛站在镜前，打量自己。
脸，还是原本那张。
这张脸能证明：他不是魂穿，是身穿，就是被一把拉进这个世界的“游客”。
好在这里是404区。
底层中的底层，谁都不问出身，也没人追究你是谁。
问就是：街头弃婴，父母不祥。
镜子里的他，眼里含着泪水——鲛人生理体保证一周8小时的深度睡眠就这么难吗？
若再失眠，毋宁死。
…
段洛有个习惯。
不把事写下来，脑子就绕不清楚。
卧室的桌上摊着几张白纸。
他抽出一张，又拿起那支只剩半管墨的旧水笔。
写下西个字：
【当前威胁。】
几乎没停顿，下面就列出了三条。
【一、界面。】
这是罪魁祸首。
没有它，他甚至不会来到这个世界，更不会染上什么“黑潮”。
而它从未说明目的，只是一味更新命盘、推送任务、结算奖励，像个幽灵教官。
但段洛也知道，没有它，自己根本撑不到现在。
甚至，刚刚用来破解黑潮的“哀悼”，也是它衍生出的能力之一。
他在“界面”旁，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二、黑潮。】
起初，他以为那只是鲛人适配体的某种生理并发。
就像人类的高原反应，或者神经衰弱——不舒服，但能忍。
但现在……越来越不对劲了。
它的侵入。
它的低语。
它那种贴着意识、像催命符一样缓缓向你爬来的压迫感。
这不是症状。
是索命。
“这玩意……会不会是，来自‘污海’？”
他停了笔，眉头紧锁。
脑海中闪过前几天通宵读完的那份档案：
《污海异常构成·非物理交叉案例报告》。
这个世界，只由两部分构成。
一是——废城。
二是——污海。
“废城”，可别误会成某座城市。
它的尺度，是大陆级别的废墟文明聚合体。
换句话说：
把地球七大洲拼成一个，你才勉强触碰到“废城”的下限，虽然可居住的，只有404个区。
而“污海”——是另一极端。
它吞噬了所有海洋残余、极圈水体、地壳断面的深渊，甚至连部分被湮灭的历史区域也一并吞下。
更准确地说：
它是这个世界里，一切流动、沉没与失控之物的最终归处。
它还有别名：黑海、渊界、迷雾、深梦、未知之海……
而那份档案的结论，极其简短：
【一切不可名状的症状，皆可归入‘污海影响’。】
关于“污海影响”的最早记录，并非来自科研机构。
它最初，出现在【古地陆教派】的密封神学文本中。
据说在第一纪元末，“极昼之后的黑海”反复出现在信徒的梦境中。
那片海，被描述为：【沉睡于万象之后的深海。不见底，不见边。凡目视其波者，将失去现实中的自我。】
“有没有可能……”
“鲛人生理体……与‘污海’之间存在某种不可名状的连接？”
“所以才会诱发黑潮？”
“就像量子力学中的一种现象：
两个粒子，无论相距多远，只要存在纠缠，就会瞬时响应彼此的变化。”
——靠。
怎么还扯上科学了！？
段洛不是搞科研的。
所以他更倾向于相信那份报告——【污海恐惧症，不可名状。】
他在“黑潮”那行下，补了一句：
→ 污海产物？诡异因子？被害妄想？精神病！？
他盯着那行字，很久。
脑子像被泡过，发涩，疲倦。
想不动了。
“第三个威胁……”
【三——】
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
“算了——这条，不写也罢。”
他把纸揉成一团，扔进陶瓷烟缸。
火柴“哧”地划亮。
火焰贴着边缘舔上来，一点点吞掉那些“写了跟没写”一样的文字。
……
斑鸠旅馆顶层套房，自带一个健身区。
角落里立着一台拳击测力器，机器老旧，显示屏泛着微黄，顶部还贴着一行提示：
“最大测值：3000磅。”
据说，原来那个世界，拳王泰森的右拳，也不过800磅。
段洛一拳轰了过去。
“嘭！”
显示屏上的数值疯了一样冲过了3000的极限值。
“轰！！”
测力装置当场炸裂，飞溅的残片嵌进了墙壁。
段洛甩了甩手腕，心里那口憋了许久的闷气，总算有了一点出口。
他呼出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叮——”
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设备毁损，请于24小时内前往前台完成赔付手续。】
【——斑鸠旅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