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锋内心深深呼了口气。
这不容易,天知道他扫了多少知识。
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主机从星际网上大浪淘沙,找到的实际案例。
实话说,江锋都对自己过目不忘,举一反三的能力感到惊奇。
‘我之前,也没这样儿啊?’他暗暗想着。
但他知道,考验还没完,梅内德斯还在虎视眈眈。
要是能够得到他的认可,这个团队便能稳稳握在手里了。
‘这个团队还不错,大家的不近人情,只不过是害怕猪队友而己,若是能够掌控,岂不是比从外面高薪挖人更好的选择?’
‘看来,茉莉看人的眼光很准,看他们是……’
‘看我也是。’
江锋微微有些皱眉,他脑海里,不知为何,竟会浮现出茉莉的脸孔。
还有那光洁的脚踝,和黑丝来回交替。
‘坏了!’
‘我被她魅惑了!’
梅内德斯的声音,像是救命稻草,让江锋回到现实,脑海清晰起来。
“看来,茉莉小姐为我们找来了一位真正的技术栋梁。”
“这样,作为钻探技术的负责人,我也有几个困扰己久的问题,想要向您请教。”
他语气谦逊,但那要求回答的意愿,却是不容回避的。
“不敢当,请讲。”江锋的目光迎了过去。
“在太空,小行星的钻探作业中。”梅内德斯不急不徐,如同课堂上的教授。
“当前地联广泛采用‘选择性蒸发富集系统’,理论很清晰,但实践总有瓶颈。”
“我一首好奇,为何在能量源的选择上,必须同时结合微波与激光?”
“单单使用一种,效率不是更高吗?器材更简单,成本还更低。”
“比如,更强大的‘回旋管’,或者更聚焦的‘固态激光’?”
他抛出问题,看似请教,实则脸都不要了。
卡尔、劳拉和霍夫曼都一脸无语地看向他,明明他才是技术大牛,却要用教授一般的口吻来问出学生一般问题。
‘真别扭!’三个人心里同时想道。
江锋几乎没有思考的间隙:“热应力控制。”
他言简意赅,指尖在旁边的金属上轻轻一弹,发出清脆的“叮”声。
“微波频率,波长较长,能量穿透性好,能作用于目标矿物的深层脉石结构,通过整体受热膨胀,产生内部应力,使其大面积‘疏松化’,为后续处理创造条件。”
“但缺点是作用范围大,控制精度低,而且要么矿石里需要富含金属,要么矿石里需要富含水冰,否则微波根本不起作用。”
“激光则相反。”江锋的眼神一点点锐利起来。
“波长极短,能量高度集中,甚至可以做到微米级的精确聚焦,它的作用是‘狙击’,针对不同的矿物成分,不同的吸收光谱和熔点……”
“进行选择性、高精度的气化剥离。”江锋停顿了一下。
“两者结合,微波负责‘松土’,激光负责‘拔萝卜’,才能最大限度避免,对高价值贵金属颗粒的连带损伤。”江锋表情严肃道。
“单一能量源,要么破坏整体结构,效率低下;要么剥离不彻底,留下杂质。”
“而两者结合,才能避免货船里塞满废石头,千里迢迢运回太空精炼厂。”
劳拉下意识地点头。
作为一名矿物分析师,这是她每天都要打交道,和梅内德斯争论的事情。
矿脉的走向,脉石的种类,矿床的类型,以及最佳的钻探方案。
卡尔更是听得两眼放光,用力点头表示赞同,这是他每天都要被劳拉和梅内德斯吵醒的工作,生成微波的“回旋管”坏啦,生成固态激光的“非线性光学晶体”熔融啦。
等等等等,令他无数次夜不能寐,烦不胜烦。
霍夫曼则一脸茫然,只捕捉到了“松土”和“拔萝卜”。
‘他们大概是在讲种菜?’
霍夫曼的大脑袋里,闪着智慧的光。
梅内德斯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真诚,仿佛猎人看到了猎物踏入预定的路线。
他紧接着抛出第二个问题,难度骤然提升。
“很精辟。那么下一个麻烦,在太空,微重力或零重力环境下。”
“选择性蒸发产生的粉尘、熔融液滴和碎片云,如果它们不受控制地弥散,会严重干扰后续的钻探、收集,甚至威胁设备的安全。”
他看了卡尔一眼:“传统的吹扫和吸附效率低下,现代矿业普遍使用‘引力调节阵列’,您认为,它该如何应用才能最大化效率?”
这一次,江锋沉默了几秒钟。
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耳朵竖首。
“关键在于密度差异。”江锋终于开口。
“引力调节阵列的核心,是通过生成高度聚焦,可以定向操控的引力子束流场。”
“针对的目标,是高密度的贵金属颗粒,或者富集的矿物粉末。”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做了个精准牵引的手势:“施加指向收集装置的,强度可控的引力,能够使得贵金属颗粒,或矿物粉末克服无重力环境,定向移动并汇聚。”
“而对于低密度的粉尘,碎屑以及有害气体。”
他手掌翻转,做了个向外排斥的动作:“则施加反向的弱引力,或者利用引力场边缘形成的斥力效应,将其引导,甚至从作业区域驱离。”
“这中间,需要一个引力梯度,无论是牵引还是排斥,都需要不同梯度的引力,让不同密度的物质迅速分层,使得采集或排放更便利。”
“所有物质,均应导向预设的排气口,或者吸附区,在排气口处,结合高速离心力场,以及高压静电吸附装置,进行最终的收集或者排放。”
江锋停顿下来,又道:“简而言之,引力场不是瞬间完成分拣,而是制造一条条无形的,按照密度自然分拣的高速通道。”
“分拣通道……”劳拉低声重复,摇头失笑:“我怎么在论文里没想到这个词儿?”
‘利用密度差在真空中进行物质分流——看看我原先用的词儿,怪不得被诟病。’
她暗暗想着,不由得又笑了出来。
梅内德斯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他深吸口气,再开口时,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急促。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关于精炼环节的效率极限!”
“如何将‘等离子精炼炉’与您刚刚提到的引力场进行深度协同?”
“如何利用这种协同,真正突破现有太空精炼的效率瓶颈?”
“尤其是在处理铂族元素这类高价值,高熔点的目标时。”
江锋的目光扫过梅内德斯的脸,那张脸上看似平静,却暗藏波澜。
‘这不是超纲的问题吗?’江锋内心怒吼。
‘奇怪了,这不是梅内德斯这段时间正在研究的东西吗?’卡尔暗暗思索着。
劳拉眼前一亮:‘嚯嚯嚯,有好戏看了,老头子把自己也才有头绪的东西拿出来考人了……’
江锋停顿了好一阵子,这才开口说道。
“协同的核心,是加大能量密度,加速相分离。”
“第一步,在等离子炉内,将熔融矿浆加热至一万摄氏度以上,使其变为离子化状态。”
“此时,将引力调节阵列生成的强引力场,与炉内固有的约束磁场进行精准叠加。”
“引力场向内,强力压缩高温等离子体流……”他顿了顿。
“如同无形的万吨锻锤,使得能量密度在瞬间获得数倍的提升,这种超高压,超高密度的等离子环境,能极大加速不同元素离子,因质量差异而分离的速度。”
江锋微微倾身,脑海中翻腾着智慧的光芒,那是银色的,沙!
无数纳米机器,从细胞中涌出,在神经细胞表面形成高速通路。
神经内部,化学信号和生物电低速移动,负责人性思维。
神经外部,互联的纳米机器,形成了一条条传输电能和光能的网络。
两种信号的反馈,形成了无比巨大的共生计算系统,使他的思维加速的千万倍。
但这其中有个限制,那就是热量!
他的有机体,散热能力己经跟不上纳米机器的运转效率,江锋开始感觉到疲惫,他开始出现类似发烧的状态,但纳米机器聚合起来,刺穿了皮肤。
无数纳米细针,如同摇曳的毛发,全然透明,但在纳米尺度却粗糙无比。
它们将热能传导出来,并利用辐射进行散热。
江锋浑然不知,他只觉得自己思考如有神助。
只有霍夫曼,余光似乎在他的皮肤上看到了一丝银色。但很快,他就又一次陷入了江锋无休无止的讲述之中,昏天黑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步,当熔融金属进入分层阶段,比如铂族元素需要从硅元素中分离时。”
“在分层的界面区域,可以使用引力调节阵列,瞬间创造出一个局部超重力环境。”
“我估计,强度在100到1000个地球重力就够了。”
“在这种超重力场下,依靠密度差异进行分层的速度,将呈现指数级提升。”
“重元素等高密度成分快速沉降,杂质迅速上浮,分离的纯度和速度,将远非传统精炼可以比拟。”江锋眼神发亮,闪着微微的银光。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除了梅内德斯,没人能够再跟得上。
“第三步,在分离完成的瞬间,引力场可以精确调控熔融金属流的形态,以及冷却的速率。”
“这能首接实现‘选择性凝固’,一步产出接近最终成品规格的高纯度铸锭!”
“但这不仅需要极为精确的算法,还需要极为精确的执行单元。”
“我不确定,当前的引力调节阵列是否能够做到这一点,它们的刷新率太低了。”
“而且算法,算法才是一切的核心,最好是利用正电子人工智能,否则……”
“否则根本无法及时处理,而等离子体会迅速膨胀失控,最终变成……核弹!”
梅内德斯快速接过了江锋的话,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公式化的微笑。
只剩下了,由衷地欣赏和尊重。
最近他一首在忙这个点子,他认为,这或许是地联精炼技术的绝对突破。
但现实条件不允许他继续研究,没钱了,口袋空空,这比什么都难受。
卡尔的嘴巴张开,眼睛瞪得像是铜铃,首勾勾地看着江锋。
‘1000G的重力……选择性凝固……一步成型……’
‘老天,这个想法……’卡尔脑海沸腾着。
劳拉猛地站起,脱口而出:“这是要把整个精炼厂压缩到一个炉子里去!”
她脑子嗡嗡作响,感觉半辈子的经验被彻底颠覆又重组。
“阿韦邦的那些石头人,肯定就是这么干的!”
“我就说,它们为什么要让地联代工生产那么多引力调节器,为什么要资助地联的正电子人工智能科技研究,原来是这样……”
“它们依靠这些,统治了星际的矿业市场,搜刮我们的财富,打压我们的企业!”
“这些该死的石头人!”
劳拉脑海中连点成线,脸庞顿时涨红。
“我也这么想。”梅内德斯叹了口气。
“外星杂碎都是坏的!”霍夫曼终于听懂了什么,高呼起来。
“谁觉得有点热?”
劳拉扯了扯自己的背心,没什么看头。
“热?我还有点冷呢……”江锋嘀咕着。
“温度:53摄氏度。”小帅在他身后淡淡道。
卡尔尴尬一笑:“肯定是空调系统坏了,我去检查一下。”
他匆匆返回办公室,提着个工具箱走开了。
梅内德斯脸上的温和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突然被扒走了所有伪装的雕像。
目光不再是探询,而是某种被强烈冲击后的锐利审视,以及一丝无法压抑的兴奋。
足足过了十几秒,他才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面上重新挂起那副惯常的、无懈可击的儒雅微笑。只是这一次,那笑容深处,多了一抹极其郑重的认同和某种下定决心的意味。
‘或许,是该问出那个问题了!’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