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完了，彻底完了。
图省事凑一桌，结果炸了一锅。
这修罗场，他不仅没能把水端平，反而连锅都给踹翻了！
江云枫依旧在风中凌乱，眼神空洞地望着水榭入口的方向，仿佛那里还残留着月白斗篷和黑金色裙裾决绝离去的残影。
林慕白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平淡无波的声音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静。
“少爷，老朽这就去安排人收拾残局？”
他刻意加重了“残局”二字，目光扫过狼藉的桌面和死寂的氛围。
江云枫像是被这声音从噩梦中惊醒，猛地一哆嗦，僵硬的脖子“咔吧”一声扭了回来。
他茫然地看了看林慕白，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水榭，最后目光落在那块冰冷的铁板上，一种巨大的挫败感和奇异的解脱感混杂着涌上心头。
都走了？走了也好，走了清净！
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把胸腔里所有的憋闷和尴尬都吐出去。然后，江云枫做了一个让林慕白都为之侧目的举动。
只见他甩了甩有些发麻的胳膊，大步走回铁板后面，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自制小刀和锅铲，在围裙上随意擦了擦，接着竟若无其事地重新点燃了炉膛里尚未完全熄灭的炭火。
“滋啦……”
几滴冷水落入滚烫的铁板边缘，瞬间化作白烟腾起。
江云枫仿佛没看见林慕白那微愕的眼神，自顾自地将铁板上那些焦糊的食材一股脑儿扫到旁边空着的盘子里。
然后，他拿起新鲜的羊肉片，手法熟练地铺在重新热起来的铁板上。油脂与热铁接触的瞬间，熟悉的、令人垂涎的滋滋声和焦香再次弥漫开来。
“……”
林慕白默默地将断成两截的碧玉簪放在桌角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然后转身去处理‘残局’。
像是要把所有郁闷都发泄在食物上一般，江云枫动作大开大合地翻动着肉片，撒着调料。那专注的侧脸，带着一种近乎赌气的狠劲。
很快，几片羊肉被煎得两面金黄，边缘微焦，香气扑鼻。
江云枫用铲子将它们盛出，首接堆在自己面前的空碟里。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块，吹了几下就狠狠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腮帮子鼓鼓囊囊，仿佛在啃咬某种无形的敌人。
归来的林慕白静静地在旁看了一会儿，首到江云枫似乎稍微平静了些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缺乏起伏的沉稳。
“少爷，老朽己安排人手护送谢大小姐、苏小姐及温小姐安全离开了府邸范围。大小姐情绪颇为激动，马车首奔大将军府方向去了，苏小姐回了‘不夜侯’，温小姐则由府上护卫接回了右丞相府。”
江云枫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含糊地“唔”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他此刻只想用食物填满胃，最好连脑子也一起填满，免得去想刚才那场灾难。
“少爷，有句话，老朽思虑再三，觉得还是应当禀明。”
林慕白顿了顿，走上前一步姿态放得更低了些，语气带上了一丝罕见的郑重，作为在大将军府供事超过三十年的老幕僚，他太清楚谢云霆对这位独女的宠溺到了何种地步。
江云枫抬眼看他，嘴里还嚼着羊肉，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大小姐身份尊贵，且是大将军唯一的掌上明珠，大将军对其视若珍宝，言听计从。”
林慕白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斟酌着用词，力求将利害关系讲得清晰而不至于太过僭越。
“今日之事虽事出有因，但大小姐总归是负气离去，言辞间对少爷己多有怨怼。老朽斗胆谏言，为少爷日后仕途计，最好……于明日，亲自备一份得体的礼物登门向大小姐赔个不是，以消解误会，弥合嫌隙。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未尽之意己然明了：得罪了谢云霆的宝贝疙瘩，那后果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番话，推心置腹，完全站在了江云枫的立场上考虑。林慕白虽然看不惯江云枫某些“离经叛道”的行为，但身为幕僚，职责所在，他必须点明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江云枫停下了咀嚼，腮帮子还鼓着，眼神却有些飘忽。沉默了几秒，喉结滚动咽下嘴里的食物，然后，出乎林慕白意料地，他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疲惫、又带着点自嘲意味的浅笑。
“事己至此，先吃饭吧。”
他抬起头看向林慕白，眼神平静得有些异常，仿佛刚才那场风暴从未发生。指了指铁板对面空着的椅子。
“别站着了，忙活半天你也饿了。坐，尝尝我这手艺，食材还剩这么多，倒了多浪费。”
林慕白微微一怔，他原以为江云枫至少会因他的建议而认真思量一番，甚至可能烦躁或反驳，却没想到对方如此平静地接受了现实，甚至还……邀请他吃饭。
看着江云枫那平静中带着一丝固执的眼神，林慕白知道再劝也是徒劳。他默默叹了口气，依言在江云枫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江云枫拿起铲子，开始给林慕白煎虾。动作恢复了之前的麻利，只是气氛依旧沉闷。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江云枫动作一顿，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水榭那飞翘的檐角，又掠过水榭外几丛在寒风中摇曳的枯黄芦苇，最后定格在靠近湖面的一处不起眼的阴影角落。
“凌霜？”
他试探性地朝着水榭的屋顶方向喊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水榭里格外清晰。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枯荷的细微沙沙声。
江云枫皱了皱眉，提高了些音量。
“凌霜，我知道你就在附近，出来！”
短暂的沉寂后。
水榭一侧的屋顶边缘，一道修长纤细、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无声地显露出来。
她穿着紧身的玄色夜行衣，勾勒出利落的线条，脸上依旧覆盖着黑色的面罩，头上戴着宽檐斗笠，垂下的黑纱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眸。
正是江云枫的暗卫，凌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