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茶店门口到越野车,不过短短十几米。对于此刻的郑云朝来说,却像跨越刀山火海。
他清晰地感觉到右臂的力量在飞速流逝,剧痛几乎要吞噬他的意志。
每一次颠簸,每一次脚步落下,都让他怀中的姜尔岁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痛苦呻吟,这声音比任何酷刑都更折磨他。
“坚持住……马上就到了……看着我……岁岁……”他不停地低语,声音破碎不堪,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对抗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剧痛和恐惧。
终于抵达车旁!郑云朝几乎是靠着最后的意志力,在队员的协助下,极其小心地将姜尔岁“滑”进后座。
医护兵立刻扑进去进行紧急维持。郑云朝用左手死死按住右肩。
那里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但他毫不犹豫地紧跟着挤进后座,让姜尔岁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
右手依旧不顾一切地隔着敷料死死按压着她的伤口附近,尽管那只手臂己经疼得完全麻木,仿佛不再属于自己。
“开车!去最近的军区总医院!快!闯红灯!所有责任我担!”
魏思明跳上副驾,厉声下令。警笛凄厉地长鸣,越野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车内,气氛压抑到窒息。只有引擎的咆哮、警笛的嘶鸣、医护兵急促的指令声和仪器的滴答声。
姜尔岁静静地躺着,像一尊易碎的玉雕,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鲜血依旧在缓慢地渗出,染红了郑云朝的迷彩裤。
郑云朝低着头,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姜尔岁苍白如纸的脸。
他完好的左手颤抖着,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额前被冷汗和血污粘住的发丝,指尖触碰到的冰凉让他心如刀绞。
右臂的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每一次颠簸都带来一阵眩晕,但他按压伤口的右手,却像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姜尔岁……我不准你睡……听到没有……”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冲出眼眶。
混合着汗水、尘土和姜尔岁的血,滚落在她的脸颊上。
“你答应过,要跟我去住西北的家属楼,你说过要赖着我一辈子的,你答应过的…你不能骗我……”
他一遍遍重复着,像是在唤醒她,更像是在哀求上苍。
他用自己的脸颊贴着她冰冷的脸颊,试图传递一点点温度。
他完好的左手紧紧握住她冰凉无力的手,十指紧扣,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生命力强行渡给她。
车窗外,边境的风景飞速倒退。阳光刺眼,却照不进郑云朝此刻如同深渊般绝望的心。
他抱着她,用自己重伤的臂膀,对抗着死神的镰刀。
他感觉不到右臂的存在了,只有剧痛和麻木,但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抱紧她,再抱紧一点!
他的血,他的命,都可以流干,但怀中的这个人,他必须留住!
越野车一路风驰电掣,闯过无数红灯,向着生的希望狂奔。
而在那血染的后座上,一个铁骨铮铮的军人,正用自己的伤痛和生命作为祭坛,祈求着怀中挚爱的重生。
他的世界,只剩下她微弱的呼吸,和那柄插在她后背、也插在他心上的冰冷匕首。
终于,越野车在军区总医院门口戛然而止。
郑云朝几乎是抱着姜尔岁冲下了车。“医生!医生!快救救她!”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惶恐。
一群医护人员立刻围了上来,将姜尔岁抬上担架,快速推进了抢救室。
总医院手术室的红色指示灯,像一颗凝固的血珠,刺目地亮着。
长长的走廊冰冷而寂静,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的血腥味。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长成无尽的煎熬。
郑云朝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
他身上那件染满姜尔岁鲜血的迷彩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干涸的暗红色在军绿色布料上洇开大片大片的狰狞印记,散发着铁锈般的腥气。
右臂的绷带早己被他自己伤口的血和姜尔岁的血浸透,呈现出一种深沉的、令人心悸的暗红褐色。
手垂在身侧,、麻木,每一次细微的脉搏跳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了。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灰败。
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微微颤抖着。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生死的大门,一眨不眨。
额头上细密的冷汗不断渗出,沿着沾满尘土和血污的脸颊滑落,在下颌处汇聚,滴落在他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的左手上。
魏思明和几个队员沉默地站在不远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沉重。
他们试图劝郑云朝去处理一下自己手臂的伤,甚至叫来了医生,但他就像没听见一样,纹丝不动。
他的全部心神,似乎都通过那扇冰冷的门,系在了里面那个生死未卜的人身上。
“郑云朝,你这样不行!你的手……”魏思明忍不住再次上前,声音带着压抑的焦灼。
“她不出来,我不走。”郑云朝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极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
魏思明看着他那条明显变形、得可怕的右臂,以及那被血浸透的绷带,深知情况不妙。
他咬了咬牙,对旁边的医生使了个眼色。两名强壮的医护人员上前,试图强制带郑云朝去处理伤口。
“放开!”郑云朝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红芒,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孤狼。
他完好的左手猛地一挥,带着一股狂暴的力量,竟将猝不及防的医护人员推得踉跄后退!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右臂的剧痛和失血的虚弱,重重跌坐回椅子上,发出痛苦的闷哼,额角的冷汗瞬间如瀑。
“郑云朝,你他妈给我冷静点!”魏思明又急又怒,一把按住他。
“你想废了这条胳膊吗?!小姜在里面拼命,你难道要等她醒了,看到你变成残废?!你想让她再为你担心一次吗?!”
“残废”两个字像重锤狠狠砸在郑云朝心上。
他剧烈地喘息着,看着魏思明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又低头看向自己那条毫无知觉、如怪物般的右臂。
眼中翻涌的狂怒和绝望渐渐被一种更深的痛苦和无力感取代。
他颓然地靠回墙壁,闭上了眼睛,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紧握的左拳缓缓松开,掌心留下深深的、带血的指甲印。
魏思明示意医护人员抓住机会,迅速而专业地为郑云朝处理右臂的伤口。
当染血的绷带被一层层剪开,露出下面皮开肉绽、关节严重错位。
甚至能看到骨茬白森森反光的恐怖景象时,连见惯伤痛的医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清创、复位、固定、注射止痛和消炎药物…整个过程郑云朝紧咬着牙关,身体因为剧痛而紧绷如弓弦,却没有再发出一声呻吟。
他的眼睛始终死死盯着手术室的门,仿佛那痛楚是连接他与姜尔岁的唯一纽带,承受它,就能分担她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