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班师回朝的日子,心里竟然生出一丝不舍,当知道她也要随军进京,去投奔自己的姑姑时,心里又生出一丝喜悦……
可是回到家,看到家中的妻子和牙牙学语的儿子,他知道,那份还没有明朗的情愫就像被风吹落的花瓣,注定是要无疾而终的。
这样也好,就这样吧,只要知道她在安全的地方,平安无忧的活着就好了。真要表明这份情意,自己又能给她什么呢?
可是当他看见她抱着快要病死的弟弟,在街头无助的哭泣,他心中那一团快要熄灭的火焰又死灰复燃了,且一发不可收拾……不顾父母的反对,妻子的伤心,他要留她在身边,不允许她再受一点伤害……
“愣着干嘛,还不过来?”
白姨娘的话将颜正庭从过往的回忆中拉了回来,他慢慢的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有很多话想问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烫了你最爱喝的梨花白,”白姨娘一边为他斟酒,一边说道,“还是凉城出的梨花白最够味儿,京城出的总感觉少了一丝什么。”
“少了什么呢?”颜正庭端着酒杯轻轻的问道。
“也许是人情味儿吧。”
白姨娘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端起酒杯,含笑说道,“我敬世子爷一杯。”
说罢不等颜正庭有所反应,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人情味儿?”颜正庭呢喃了一句,也仰头饮下杯中酒,“你还是惦记着故乡。”
“是呀,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父母的遗骨也在那里,我真想再回去看一眼,可惜己经没有那个机会了。”她说罢又饮下一杯酒。
“为什么这么说呢,你要是想回去,我可以带你回去,只要你说你想,我都会尽力完成的。”颜正庭盯着自己手里的空酒杯,仿佛是在和白姨娘说话,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是吗?”白姨娘轻笑一声,“只要是我想的,你都会去做吗?”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呢?”颜正庭终于把目光投向她的眼睛。
“到底想要什么?”白姨娘浅酌一口,喃喃自语般说道,“有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自从家破人亡之后,我的命运就己经注定了,永远不会有好的结局了。”
颜正庭听到她这句话,心里一痛,难道这二十多年的恩爱相守,在她眼里就一文不值吗?
“我会保你一世平安,这是我当初的承诺,永远不会变。”颜正庭说完这句话,就起身走了。
他己经不想去问那些话了,就这样吧,如果还有什么后果,都让他一个人来承担吧,他说过要保她余生平安,就一定要做到。
“阿正~”
白姨娘看着他的背影,喃喃的叫着他的名字,拿着酒杯的手一松,酒杯顺势掉到地上,摔碎了。
听到声音,走到门口的颜正庭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慌乱,他回过身来,看向白姨娘,只见她沿着桌子,缓缓的倒了下去,脸色苍白,双眼紧闭……
“琼影!”
颜正庭飞奔到白姨娘身边,抱住她的肩膀,探向她的脉搏,对着外面大喊,“来人,快去召御医!”
白姨娘的丫鬟听到声音,跑出来一看,又吓的连忙跑去找人了。
颜正庭又将白姨娘抱起来,放到炕上,着急的问道,“琼影,你怎么了?”
白姨娘恍恍惚惚的醒过来,伸出手摸着他的鬓角,淡淡的一笑,“傻瓜,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中毒了,酒里有毒。”
颜正庭焦急而难过的看着她,“是什么毒?你告诉我解药在哪里,我去给你找来。”
“没有解药,我己经命不久矣……”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有解药的。”
“呵呵,你真是个傻瓜,你也喝了酒,你就不担心自己吗?”
“你不会,我相信你。”他相信她不会害他。
白姨娘的眼泪夺眶而出,“有你这一句话,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不,我不会让你死的。”
“阿正,对不起,”白姨娘用手不停着他的脸,“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
“你别说话,御医很快就来了,你没有对不起我,应该是我感到抱歉,没有察觉到你情绪上的变化,没有安排好……”
“呵呵,傻瓜,这个时候你还为我找借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从来就没有变过……”
白姨娘己经开始混沌的脑海里瞬间闪现出了很多事情,小时候,她家境殷实,父母和睦,所有人待她如珠似宝,从来不知道烦恼是何物。
长大了之后,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找到一个像父亲一样的男子,一辈子只对她一个人好,然后他们一起幸福美满的过一生。
可是愿望还没有实现,边关就起了战事,可恶的鞑靼人背弃了盟约,践踏了她的家园,夺去了双亲的性命……她一夜之间就从云端跌到地狱,愤恨、恼怒、彷徨、无助,这些以前从来不曾有过的情绪伴随着她接下来的人生。
本以为遇到颜正庭是老天给自己的补偿,可是后来才知道,这不过是另一场劫难。
当知道他身份显赫,是定国公世子,而且早己娶妻生子的时候,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和失去父母的痛苦相比竟也不相上下了。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但是她心里仍有一份坚持,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是她憧憬了许多年的愿望,不想就这样轻易的放弃。哪怕那个人是他。
可是很快,残酷的现实就让她清醒了过来。
时间和距离会让亲情淡薄,嫁到京城的姑姑早己不是儿时记忆中的温和模样,面对夫家的逼迫,竟然狠心的要将自己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为妾,只为了那一百两的彩礼……
断绝关系,流落街头,她才知道原来自己骨子里这么倔强。
可是再倔强又有什么用呢,面对快要病死的弟弟,她除了无助的哭泣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老天安排他在这个时候出现,那么即便前方是万丈深渊,她也要义无反顾的投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