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拖地的声音刺破耳膜。
陆渊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顺着脊背滑落,浸透了皱巴巴的睡衣。他死死攥住床单,指节发白,喉咙里挤出几声干哑的喘息。梦里那双手又来了——青灰色的指甲抠进他的肩膀,铁链一圈圈缠上脖颈,腥锈味灌满鼻腔。他拼命挣扎,却只听见锁链绞紧时“咔嗒咔嗒”的钝响,像某种古老刑具的倒计时。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第三遍时,他才勉强伸手捞过来。
“陆教授,”王教授的声音带着南省人特有的黏稠尾调,“我有两块青铜残片,和您手里那块……纹路走向几一致。”
陆渊抹了把脸,镜子映出他泛青的眼窝。自从从陶铁手里得到那块青铜碎片之后,连续两个月,同样的噩梦。青铜碎片在枕头下硌得他生疼,像根刺扎在太阳穴里。
“我乘明天最早一班高铁来。”他哑着嗓子挂断电话,衣柜门“砰”地撞在墙上。
“滴——滴——”楼下响起喇叭声,谢文婷开车来接他去火车站。这是在陆渊连续抱怨了两个星期睡眠状况不佳之后的效果。
“这次去哪里挖坟?”谢文婷调侃着说。
“怎么说话呢?我再重申一次,我是历史系教授,不是考古系的!我这是正常学术交流。南省的王教授是夏商周断代工程的专家。”
“带着测字摊的家伙什去学术交流?”她嗤笑一声。
虽然嘴上万般嫌弃,谢文婷还是走过来帮陆渊一起收拾箱子。
平时雷厉风行的女刑警队长,此刻却流露出女生特有的细致。她把箱子里堆得乱七八糟的衣服翻出来,重新叠得整整齐齐,再放进去。
“牙刷你不带啦……什么,用宾馆里的?万一是人家用过的重新包一下再给你用怎么办……毛巾呢……什么,毛巾也不带?你以为酒店里会帮你洗得多干净啊?拖鞋呢?刮胡刀呢?怎么什么都没有,你干脆光着身子裸奔好不好……”
陆渊任凭她把箱子塞得满满的,拉上拉链,金属齿咬合的声响截断话头。两人突然陷入沉默,晨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谢文婷肩章上折出细碎的光斑。她伸手拨了拨他的衣领,指甲盖擦过喉结:“去多长时间?”
“也就一个星期不到。”
“管住嘴,少喝酒!”
高铁呼啸着穿过隧道时,陆渊摸出碎片贴在车窗上。碎片上是饕餮的一只眼睛,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幽绿,裂纹蜿蜒如血管。他忽然想起梦里的锁链——那些暗红锈迹拼成的纹路,与眼前青铜器上的雷纹,正在晨光中缓缓重叠。
王涛在自己宽敞明亮的客厅里,热情地招待了远道而来的陆渊。他是个五十多岁,胖胖的中年人。皮肤白皙,保养得很好,戴着金丝眼镜,一副学者派头。
客厅书架上摆满了关于古代历史和考古学的书籍,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木头的沉香味。王涛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轻轻打开,里面躺着两块青铜碎片,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
“陆教授,你看,这两块碎片是我多年收集的心血。我在网上一看到你那块青铜碎片的帖子,就发现和它们很像,这才把你叫来。据我考证,它们至少是商朝之前的文物,但具体是不是夏朝的,还有待商榷。”王涛的眼神中充满了对历史的敬畏与好奇。
陆渊接过碎片,仔细端详。碎片上的纹路错综复杂,似乎隐藏着某种古老的信息。他叹了口气,说道:“王教授,我虽然研究历史,但专攻方向并不是夏商周断代。你这两块碎片,对我来说,真是既熟悉又陌生。”
王涛哈哈一笑,拍了拍陆渊的肩膀:“陆教授客气了。咱们学术交流嘛,就是要互相学习,取长补短。来,我给你讲讲我对夏商周断代的一些看法。”
他拉着陆渊坐到沙发上,泡上两杯热茶,开始娓娓道来:“商朝的文明,那可是相当发达的。你想啊,青铜器、甲骨文、都城遗址,哪一个不是震古烁今的成就?但这些文明,难道真的是从天而降的吗?不可能!在商朝之前,必定有一个文明己经颇为发达的王朝。只不过,这个王朝到底叫不叫夏朝,现在还很难说。就像我们现在把刘备建立的政权称为‘蜀’,其实当时它可是自称‘汉’的。”
陆渊听得入了迷,不住地点头。他拿起一块碎片,对着灯光仔细研究:“王教授说得有道理。这些碎片上的纹路,和我的那块,确实有相似之处。它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王涛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这个嘛,我也考虑过。或许,这些碎片,正是解开那个神秘王朝关键所在。陆教授,你手里那块碎片,是从哪里得来的?”
陆渊告诉王涛是一个朋友给的。他当然不敢说出陶铁的真实身份。
王涛边听边把三个碎片放在桌上一起摆弄,“诶,陆教授,你看……这么一拼,是不是像一个什么怪兽的脑袋啊?”
陆渊仔细端详,发现这三块碎片拼凑起来的形状,的确勾勒出了一种怪兽的轮廓,面部五官与人类似,单长着两个龙角。
“这是什么?”
王涛摇摇头,“恕我学疏才浅,我也不知道。”他的语气中颇有些兴奋,对于历史学家来说,出现一样未被记载的新玩意,就意味着新的研究领域和突破的可能性。这或许能填补历史的一段空白,甚至改写对古代文明的认知。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燃起了探索的激情。
一老一少越说越投机,不知不觉间,天色己晚。王涛的妻子张罗了一桌丰盛的晚餐,热情地招待了陆渊。餐桌上,他们继续讨论着关于夏商周断代的话题,气氛热烈而融洽。
饭后,陆渊告别王涛夫妇,回到宾馆。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回荡着王涛的话。这些碎片,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那个神秘王朝,又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揭开这一切的谜团。
还没等陆渊想得太远,同样的梦境又闯入到他意识中来。
这次的梦,内容更多了一些:陆渊不光梦到自己被锁链捆住,而且还有人用刀砍他,用矛刺他。那刀刃泛着寒光,每一次挥砍都带着凌厉的风声,矛尖更是闪烁着幽冷的杀意,一下下狠狠扎进他的身体。陆渊在梦中痛苦地挣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可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挣脱那如影随形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