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裹着柳絮掠过华北平原,远处“锦绣”智能工厂的银灰色穹顶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许知夏站在厂区外的观景台上,望着输送带上流动的布料宛如彩色河流,耳边传来的不再是嘈杂的机器轰鸣,而是智能导轨车轻柔的嗡鸣。
“夏总,第一批订单己经完成80%。”生产主管老李急匆匆赶来,工装口袋里还别着老式怀表——那是他在老厂房工作时的纪念。许知夏注意到他袖口沾着机油,心里微微一沉。尽管工厂己全面自动化,但老员工们似乎总忍不住摆弄机械设备。
穿过气闸式防尘门,车间内的景象恍若科幻电影。AGV小车沿着磁条轨道有序穿梭,机械臂以优雅的弧度抓取布料,激光裁剪机在面料上投射出精准的红光。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控制塔,巨大的曲面屏上跳动着实时数据,AI质检系统如同无形的眼睛,连针脚间距0.1毫米的误差都能精准识别。
“这哪里像服装厂?”参观的客户惊叹着举起手机,镜头扫过正在工作的协作机器人。它们表面覆盖着柔性材料,末端的“手指”能像人类一样捏起薄如蝉翼的雪纺,却不会留下任何褶皱。许知夏想起三个月前设备调试时的惊险场景:一台进口机械臂突然失控,差点损坏价值百万的试验面料。那天深夜,她和工程师们蜷缩在备件库,对照着全英文手册排查故障,首到晨光爬上厂房的钢架。
“叮——”警报声突然响起。一块正在传输的牛仔布料被AI系统标记为异常,机械臂迅速将其转移到质检台。许知夏快步上前,发现布料边缘有一处肉眼难辨的色差。“传统质检需要放大镜和二十年经验,现在0.3秒就能判定。”技术员小王擦着汗解释,镜片后的眼睛却有些失落——这些曾让他们引以为傲的手艺,如今正被算法替代。
午休时分,许知夏走进员工休息区。老裁缝们围坐在长桌旁,对着全息投影里的样衣摇头。“机器裁得再整齐,总觉得少了灵气。”陈师傅用顶针敲了敲桌面,“以前裁旗袍,要对着人体模型比划半天,现在输入几个数据就完事了。”角落里,几个年轻程序员正激烈讨论着算法优化,他们的工作牌与老员工深蓝色的工牌形成鲜明对比。
这种割裂感在投产仪式那天达到顶峰。当省市领导按下启动键,彩带飘落的瞬间,车间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没有老式缝纫机的咔嗒声,没有工人的吆喝,只有数据流在空气中无声流淌。许知夏看见母亲江柠悄悄抹了把眼角,身旁的许砚舟则握紧了她的手。他们当年创业时的缝纫机,此刻正静静陈列在工厂博物馆里,机身的铜质铭牌被参观者的指尖磨得发亮。
危机在第二周悄然降临。AI系统突然误判了一批真丝面料,导致三百件高端连衣裙被当作次品销毁。愤怒的老员工们围住了中控室,陈师傅甚至掏出了珍藏的皮尺:“机器再聪明,能懂面料的脾气?真丝要顺着经纬线裁,熨斗温度差五度都会出问题!”
深夜的会议室里,许知夏盯着满屏的报错数据,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再精密的齿轮,也需要润滑油。”她抓起外套冲进车间,在轰鸣的设备间找到了正在调试的技术员。“我们能不能让AI学习老师傅的手感?”她指着陈师傅的工作台,“把他裁衣时的力度、角度都记录下来,变成算法的一部分。”
三个月后,升级版的智能工厂迎来新访客。这次,机械臂在裁剪前会先“感受”面料的厚度与弹性,AI系统学会了根据不同布料调整针脚密度。当陈师傅亲手设计的宋锦旗袍从生产线缓缓滑出时,他颤抖着抚摸着平整的走线:“这针脚,竟比我年轻时还稳当。”
暮色中,许知夏站在观景台上,看着智能工厂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车间里,老员工们正在指导年轻程序员识别香云纱的独特纹理,而AI系统则将这些经验转化为更精密的参数。远处,运输货车满载着成衣驶向港口,车身上“传统与未来共生”的标语在夕阳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