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澜侧身躺着,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月亮与夜空。
月光落在她沉静的脸庞上,她睁着眼睛,没什么表情。
男人的话语低沉,在夜里变得愈发清晰。
“国内的市场环境不好拿奖,要想拿到国际奖项,去国外机会更大。我以前和你说过,我在好莱坞有些人脉,你想去的话,我让人安排。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操盘手,要捧一个人有路径,不会一蹴而就。你可以和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学习,你想合作哪些演员,适合与哪些人合作,都会有人为你指导。”
男人循循善诱。
如同多年前一般,他那会儿是真心为她规划,此刻也同样是出于真心。
余澜听着邢煜良的话,她的记忆在恍惚间回到了西年以前。
那时,邢煜良过来道歉,也是用同样的话术引诱她,不管是对于当时的她,还是如今的她,那都是充满诱惑力的诱饵。
只是二十五岁的余澜第一次恋爱,对于爱情有自己的执着,她坚持纯粹的爱,而不是甘愿为利益的引诱低头。
她决绝拒绝了他。
可是在三十岁时,见识了更多以后,再次面对这样的诱饵,余澜的心境显然己经发生了变化。
余澜淡淡道:“我暂时不想去美国。”
她补充说:“我目前不想去好莱坞。”
“好,那就不去。”
余澜在心里盘算着自己需要的,闭着眼,慢慢道:“我想把我这部电影拍完,给我组建一个团队吧,制片人、编剧、摄影……演员我自己挑。”
“行,你想要什么都行。”
他答应的很干脆。
他的确有这个能力。
“不要对我的票房有期待。”
他笑着说:“他们都是为你服务。”
有一瞬间余澜感到某种讽刺——她还能碰到一个愿意为她保驾护航的男人,这是不是代表她己经足够幸运?
在他能够选择其他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的前提下,他还记着她,她是不是应该感恩戴德?
但同时她心里面又有另一种悲哀。
一个女人因为拥有一个有权势的男人,而感到满足庆幸,洋洋自得。
似乎有眼泪正要从眼角流出,余澜伸出指尖,不动声色地擦掉即将落下的眼泪。
她的声音一如方才般平静。
只是带了点困惑:“你的合作会不会又在哪天终止?”
会不会哪天她因为什么惹怒了他,他又生气,决定不再纵容她?
她是真的很困惑。
“邢煜良,我应该讨好你的,对不对?”
她是不是应该要有“求人”的自觉?
她是有点想不明白的。
她如今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选择了屈服。她接受了他们不平等的现状,也明白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扭转的不平等,她选择了忽视,可是,以后又该怎么和他相处呢?
她静静地问完这话,男人竟然感到胸口有点刺痛。
“你不用讨好我。”
他似乎是为了让她安心,轻轻吻着她的发,带着安抚的意味。
“我们会结婚,我们会是夫妻,我的就是你的。”
他是不打算签婚前协议的,将来,他的也就是余澜的。
结婚?
这两个字按理来说对余澜而言并不遥远,她己经被催婚过很多次,可是放在她与邢煜良身上,她觉得这仿佛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余澜摇头:“你的不是我的。”
她继续执着那个疑问:“邢煜良,你还没有回答我,如果有一天我惹毛了你,你是不是就不会对我好了。你不对一个人好的时候,真的很可怕。”
和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只是依靠他捉摸不透的爱而生存,这太不可靠了。
仅凭爱,容易让人患得患失。
邢煜良罕见地陷入了哑然。
他从未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后悔,但如今却似乎生出了一点悔意。
他被愤怒与妒意冲昏了头脑,所做的一切是想让余澜回到自己身边——不能有别的男人,她身边的男人只能是他。
可他似乎没有考虑到另一个问题——余澜是回到了他的身边,可她真能如从前那样对他全身心信任吗?
他忽然想起了那日启巍留下的话——因利而至的爱,真的是爱吗?
邢煜良抱紧了余澜:“不会。”
他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他终于意识到,逼她陷入险境并不能让他成为她的救世主,而是让他们之间本就不牢固的信任愈发脆弱。
“你以后会成为大导演,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很多人尊重你、喜欢你。”
他想了一会儿,补充说:“到时候,你不必惧怕任何人。”
即使这个世界仍然有许多人比她更有权势、更有名望,可那时余澜会在名利场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她会如一棵树自由生长,站的稳当,不怕任何人的打压——因为她己在这个世界牢牢扎根。
如果这是余澜想要的人生,他会让她得到她所想要的。
女人没再说话。
邢煜良亲吻她的脖颈,然后,看到了她肩头的青紫。
他皱着眉:“你没涂药吗?”
余澜摇头。
他打开了明亮的灯,拿出药箱,然后脱掉她的衣服。
她没有反抗,任由他摆弄。
他看着眼前洁白肌肤上的痕迹,在愣了几秒以后,沉默地为她擦药。
男人动作轻柔。
许久以后,他终于做完这件事,为她重新穿上衣服,轻轻环抱住她。
余澜始终背对着他,她闭着眼,任何人也不知晓她内心在想着什么。
有时候余澜想,如果自己更纯粹一点就好了,或者她更现实一点那也好,至少,她不会陷入这样纠结的苦闷之中。
西年前她因为他的背叛而选择放弃这段感情,当日面对那些利诱,她全然不为所动。
西年后,她却因为那些曾经被自己亲手放弃的诱饵,而重新回到他身边。
不再去执着拥有对方的真心,也不再去纠结他的爱是否纯粹、他是否真的会在余生保持忠诚,而是从他身上捞取她所能得到的利益。
从追求感情的唯一性,转变为利用本身的稀缺性去谋求利益,这是她的进步,还是一种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