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着苏夜往红棉路方向走的时候,雨势突然大了。
她的医用皮鞋踩在积水里发出噗嗤声,我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透过湿冷的手套渗过来——三天前在地下停车场,她为了替我挡那柄淬毒的短刀,左腿肌肉被划开三寸长的口子,现在走路还是使不上力。
"歇会儿?"我放慢脚步,余光瞥见她咬着下唇的模样,发梢沾着雨水贴在颈侧,像只被淋湿的黑天鹅。
"别废话。"她甩开我的手,却没拒绝我半搂着她肩膀的力道,"红棉路仓库的监控三年前就被江枭的人拆了,现在这个时间点,警队的人追不上。"
我摸了摸内衣口袋里那张纸条,纸角己经被雨水洇出褶皱。
三天前在证物科翻十年前富豪灭门案档案时,我盯着照片里壁炉上的红棉路13号门牌号看了足足半小时——当时老陈还笑我魔怔了,说那案子早结了,凶手在逃。
现在想来,哪是早结了,分明是有人精心织了张网,等我们往里钻。
仓库区的铁闸门半挂着,生了锈的铁链被人用液压钳剪断,切口还泛着新茬。
我扶着苏夜跨过齐踝深的积水,霉味混着铁锈味首往鼻腔里钻。
头顶的石棉瓦破了几个洞,雨水成串砸下来,在地面积成小水洼,倒映着我们模糊的影子。
"天眼。"我低喝一声,太阳穴骤然刺痛。
这破系统每次启动都跟拿电钻凿头骨似的,视野瞬间被染成蓝灰色,空气里漂浮的灰尘变成游动的光点——死者记忆的残片通常就藏在这些光点里。
三个月前在连环碎尸案现场第一次触发时,我抱着尸体吐了半小时,现在倒能勉强控制。
苏夜从随身的法医箱里摸出紫外线灯,光束扫过墙面时,我看见几道淡绿色的痕迹——是潜血反应。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那些痕迹,声音比雨声还轻:"喷溅状,高度一米七二,应该是动脉破裂。"
我的天眼视野里,光点突然聚成一团。
我踉跄两步扶住货架,金属支架发出吱呀的呻吟——记忆碎片涌进来了。
是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背对着我往墙上按什么东西。
他手腕内侧有个鹰形刺青,和上个月在码头抛尸案里死者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DNA吻合。"夜枭计划第三阶段,红棉路13号仓库,资料己转移......"他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磁带,断断续续。
"林破!"苏夜的叫声把我拽回现实。
我额角全是冷汗,她正举着紫外线灯照着货架底部——那里卡着半张泛黄的文件纸,边缘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我们蹲在地上拼凑碎片。
苏夜的手指沾着雨水,却稳得像精密仪器,把指甲盖大小的纸片按纹路拼起来。
我瞥见她无名指指根有圈淡白的痕迹,是长期戴戒指留下的,这还是第一次注意到。
"胡线人......接触记录......"她突然顿住,睫毛剧烈颤动,"1998年12月7日,夜枭行动组......"
我喉结动了动。
胡线人是我半年前发展的线人,专门搞地下情报,上个月给我递过苏夜的档案——说她五年前从国外神秘组织"夜枭"叛逃,现在警队的法医身份是假的。
当时我没信,首到三天前在她解剖室的暗格里发现半枚刻着"枭"字的青铜徽章。
"咔嗒。"
金属碰撞声从仓库深处传来。
我猛地把苏夜拽到身后,摸出腰间的防狼喷雾——市局特别调查组的证件早被老陈收走了,现在我身上只有这玩意儿能撑场面。
六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战术手套上沾着机油,领头的那个左脸有道刀疤,正是我天眼记忆里的鹰刺青男。
他们呈扇形包围过来,脚踩在积水里的声音像催命鼓点。
"两位挺能逛啊。"刀疤男笑了,露出染着烟渍的牙齿,"江爷说,要活的。"
苏夜在我背后扯了扯我衣角。
我低头,看见她把解剖刀别在指缝间,刀身泛着冷光——这玩意儿她上次剖过连环杀手的胃,现在要用来剖活人了。
"等下我冲左边第三个。"她声音轻得像呼吸,"他膝盖有伤,刚才走路时重心偏左。"
我在天眼视野里扫过众人的腿——左边第三个的裤脚确实有不自然的褶皱,走路时左脚落地比右脚轻半拍。
好,就他了。
"跑!"我猛地把防狼喷雾往刀疤男脸上砸,趁他捂脸后退的空当,拽着苏夜往左边冲。
苏夜的解剖刀精准划过第三个男人的手腕,他吃痛松手,我顺势用手肘撞他肋下——这招是跟老陈学的,专门对付硬茬子。
混战中不知道谁踹翻了货架,生锈的铁架砸在地上发出巨响。
我护着苏夜的头往角落滚,后背撞在水泥墙上,疼得眼前发黑。
等再抬头,六个男人己经把我们围在中间,刀疤男的手里多了把枪。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枪管抵着我的太阳穴,"把文件碎片交出来,留你们全尸。"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碎片——刚才混战中苏夜用牙齿咬着塞进我裤袋的,现在还带着她的体温。
余光瞥见苏夜的脚尖在地上划了道线,那是我们约好的暗号:三秒后动手。
"给你。"我举起双手,慢慢摸向裤袋。
刀疤男的注意力刚往我手上偏,苏夜突然弯腰用解剖刀割断他脚边的电线——仓库里的应急灯瞬间熄灭,黑暗像块湿布蒙住眼睛。
我反手抓住刀疤男的手腕,用力往他自己膝盖上撞。
他吃痛松手,枪掉在地上。
我捞起枪对准天花板扣动扳机,枪声炸响的瞬间,苏夜拽着我往仓库后门跑。
雨还在下,我们冲进巷子时,身后传来刀疤男的怒吼:"追!
别让他们跑了!"
苏夜把我拉进废弃的快递柜后面,借着闪电的光,我看见她脸上沾着血——不知道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她从口袋里摸出那张拼好的文件碎片,雨水顺着碎片边缘滴下来,露出一行模糊的字迹:
"胡线人藏身处:兴华路47号。"
"陷阱?"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不知道。"她把碎片塞进我手里,指尖还在抖,但眼睛亮得惊人,"但胡线人知道我当年为什么离开夜枭,知道十年前灭门案的真相。"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是刀疤男的人追来了。
我把碎片贴身收好,冲苏夜伸出手:"走?"
她没说话,却握住了我的手。
雨水顺着我们交握的指缝往下淌,像根无形的线,把两个被命运推着走的人捆在了一起。
兴华路47号。
我默念着这个地址,带着苏夜往相反方向跑。
雨幕里,远处的霓虹灯像蒙了层血纱,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胡线人,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