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院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是踉踉跄跄、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她的窗外。那脚步声吴二丫太熟悉了,熟悉到骨子里都泛起寒意。
是乔小七。
和上辈子一模一样,这个时间,这个醉醺醺的德行。
屋门被轻轻推了一下,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借着从窗户纸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吴二丫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推门挤了进来,带着一身浓烈的劣质酒气和汗臭味。
“二……二丫?”乔小七含混不清地嘟囔着,脚步虚浮地往里走,“嗝……睡,睡了没?”
吴二丫没有立刻出声,只是缓缓坐起身,后背紧紧靠着冰冷的土墙。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沉稳而有力,不像上辈子那样只有惊恐和绝望。她悄悄摸向枕头底下,那里藏着一把白天磨得锃亮的剪刀。
乔小七似乎没料到她醒着,脚步顿了一下,眯着醉眼,在昏暗中辨认着炕上的人影。“嘿嘿……没睡就好,没睡就好……”他搓着手,一步步向炕边挪过来,脸上是猥琐又愚蠢的笑容。
“站住。”吴二丫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股冰冷的穿透力。
乔小七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静镇住了,脚步停在炕前,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屋外突然响起了李翠花尖利的声音:“哎呦!这黑灯瞎火的,谁在二丫屋里?”
随着声音,李翠花和张婶一前一后冲了进来,手里还举着个昏暗的煤油灯。灯光正好照在乔小七那张醉醺醺的脸上,和他伸向炕边的手。
好啊!吴二丫!”李翠花立刻拔高了嗓门,像是抓住了天大的把柄,“你个不要脸的!男人前脚刚出门,你就勾搭野男人!我们乔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她猛地转身,朝着屋外就扯开嗓子大喊:“大壮!乔大壮!你给我死过来!你快来看看你娶的好媳妇!懒货馋货瘸货,现在还学会偷人了!”
她声音尖利,穿透了夜色,带着十足的恶意。
院子里传来乔大壮不耐烦的脚步声,他刚在梦中跟人吹嘘完自己添了儿子,正得意着,就被这嚎丧似的声音搅了好梦。“大半夜的,叫魂呢!”乔大壮带着一身起床气,不情不愿地走到门口,往屋里探头,“又咋了?”
李翠花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几步冲到儿子面前,指着炕上的吴二丫和地上的乔小七,唾沫横飞:“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跟乔小七在屋里鬼混!被我和你张婶抓了个正着!”她大声嚷嚷着,只想先给吴二丫定了罪。
张婶也跟着帮腔,唾沫星子横飞:“我就说看着不对劲!下午我还瞅见乔小七鬼鬼祟祟在你们家后墙根转悠,塞给你一把钥匙呢!当时离得远,没好意思声张,没想到……啧啧!”
这话说得又急又响,显然是早就排练好的。
吴二丫适时地“惊醒”过来,虚弱地撑起身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恐和茫然:“娘……张婶……你们说啥呢?我不知道啊……乔小七怎么进来的?”
乔大壮一下子清醒了,他愤怒地把二丫从床上一把拉了下来,“你个贱,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情,今天,看我不打死你”
上辈子就是这样,乔大壮没有听她地解释就首接给她定了罪,纵是经历过一次,再次面对他对她地不信任,二丫心还是凉了大半,好在她在心中演练过多遍,心己经坚固无比,不会再被他伤到了
乔小七被这阵仗吓得酒醒了大半,茫然地看着几人:“我……我走错了……”
“放屁!”李翠花啐了一口,“走错了能摸到炕上来?张婶,你说看见他给钥匙了,肯定就藏在这屋里!搜!”
张婶得了令,立刻扑到炕边,目标明确地就往吴二丫的枕头底下摸去。
“等一下,你如果搜不到怎么办?”吴二丫拦住张婶问道。
她刚生完孩子没几天,身子虚得很。可她就那么伸出一只胳膊,不算粗壮,甚至有些干瘦,却像一根铁棍,硬生生横在了张婶面前。
“怎么可能找不到?”
张婶被这么一拦,脸上那点慌乱瞬间放大,眼神躲闪着,嘴唇哆嗦了几下,但很快调整了心态,她明明放在了枕头下,神不知鬼不觉。
她脸上带着笃定的得意,仿佛下一秒就能拿出铁证。
然而,她摸索了半天,把枕头翻来覆去,除了几根头发和一点草屑,什么都没有。
“找不到,是不是就说明,这钥匙根本就没在我这儿?”吴二丫声音不高,带着产后的沙哑,却字字清晰,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张婶,你一口咬定看见乔小七给我钥匙,还说钥匙就在我枕头底下。现在翻也翻了,搜也搜了,东西呢?总不能它自己长腿跑了吧?”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旁边脸色铁青的婆婆李翠花,又回到张婶身上,“还是说,这钥匙,压根就没到过我这儿?”
李翠花见势不妙,三角眼一瞪,声音拔高:“吴二丫!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肯定是你看我们来了,偷偷藏起来了!”
“藏?”吴二丫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抹凉意,“我一个刚生完孩子的瘸子,躺在床上动都费劲,当着你们这么多人的面,我能把钥匙藏哪儿去?藏到房梁上?还是塞进墙缝里?”她拍了拍自己还隆起的小腹,“或者,妈你是觉得,我把它吞了?”
这话半点不客气,甚至有些粗俗,却让周围看热闹的几个妇人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随即又赶紧捂住嘴。
李翠花气得脸皮发紫,指着吴二丫的手指都在抖。
吴二丫却不再理她,只盯着张婶那明显不自在、下意识搓着手。“张婶,你说你亲眼看见,那你说说,乔小七是啥时候给我的?在哪儿给的?他咋说的?”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张婶支支吾吾,“我……我就是看见了……黑灯瞎火的……”
“黑灯瞎火你就能看清是我,还能看清是钥匙?”吴二丫步步紧逼,“既然你看得这么清楚,那这钥匙长啥样,你说说?”
张婶被问得哑口无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说不出来?”吴二丫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地扫向张婶那揣在袖筒里的手。张婶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这动作落在众人眼里,更是欲盖弥彰。
张婶脸上的得意早己不在,转为慌乱和不解:“欸?咋……咋没有呢?我明明……我明明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