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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揉碎在青石板上时，姜小梨的蒸笼己腾起白雾。她踮脚将刚出锅的蟹黄包摆上木架，手腕上的银镯撞出清响。街角传来熟悉的马蹄声，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那位总爱点一笼鲜肉包的客官来了。
“照旧？”她转身时，笼屉的热气模糊了视线。萧景翊摘下墨色斗篷，发间还沾着晨露：“再加碗桂花酒酿圆子。”他的目光扫过她鬓边新插的木槿花，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这是他们相识的第七个清晨。自萧景翊第一次踏进“梨香阁”，姜小梨便记得他总爱坐在靠窗的位置，用象牙箸细细挑开包子皮，将汤汁倒进青瓷碟里慢慢品味。起初她只当他是挑剔的贵公子，首到半月前暴雨突至，他脱下外袍为她遮住案板上的面团，自己却淋了满身雨。
“公子的酒酿圆子。”姜小梨将瓷碗推过去，余光瞥见他袖中露出的半截信笺。朱红印泥尚未干透，隐约可见“太子”二字。她心头一颤，想起昨夜街头巷尾的传闻——三皇子萧景翊即将卷入夺嫡之争。
暮色西合时，姜小梨正在揉面，忽听门外传来重物坠地声。她举着油灯冲出去，只见萧景翊倚在墙角，胸前的锦缎被血浸透：“有人......追杀......”他的手死死攥着她的裙摆，温热的血顺着粗布裙裾蜿蜒而下。
地窖里弥漫着面粉的香气。姜小梨咬着牙为他包扎伤口，银针穿过皮肉的瞬间，萧景翊闷哼一声，却仍强撑着笑道：“原来姜娘子这般心狠。”她白了他一眼，却在低头时红了眼眶——那些狰狞的伤口，像是被狼爪撕开的。
“为何不回王府？”她将熬好的药递过去。萧景翊望着跳动的烛火，喉间溢出苦笑：“王府？那是吃人的牢笼。”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小梨，明日陪我去城外看萤火虫可好？”
夜风裹挟着槐花香钻进窗棂。姜小梨望着熟睡的萧景翊，偷偷翻开他随身的包袱。泛黄的信笺上，太子的字迹凌厉如刀：“三弟既不愿站队，莫怪皇兄不念手足情。”她攥着信纸的手不住颤抖，终于明白那些伤口从何而来。
破晓时分，马蹄声由远及近。姜小梨将最后一笼包子塞进萧景翊怀里：“快走！追兵来了！”她转身抄起擀面杖，却被他一把揽进怀里：“等我回来。”温热的吻落在她额间，他的气息混着药香，“带着这个。”一枚刻着螭纹的玉佩塞进她掌心。
三个月后，梨香阁挂上了“歇业”的木牌。姜小梨蹲在灶台前烧火，忽听街上传来喧闹声。她掀开布帘，正看见八抬大轿从门前经过，轿帘掀起的刹那，露出萧景翊冷峻的侧脸——他身着明黄龙袍，头戴冕旒，与记忆中那个爱偷尝她糖霜的少年判若两人。
深夜，姜小梨被一阵叩门声惊醒。门缝里塞进一封信，熟悉的字迹让她呼吸停滞：“戌时，城郊破庙。”她攥着玉佩冲出屋子，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极了那日地窖里摇曳的烛影。
破庙里蛛网密布，萧景翊倚在残破的神像前，眼神疲惫却难掩欣喜：“小梨......”他伸手想要触碰她，却在半空僵住——她腕间戴着银镯，那是他们初遇时他赞过好看的样式。
“皇上深夜召见民女，不知有何贵干？”姜小梨后退半步，声音冷得像冰。萧景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喉间溢出一声苦笑：“原来你都知道了。”他掏出锦盒，里面躺着凤冠霞帔，“做我的皇后可好？”
夜风灌进破庙，吹灭了姜小梨手中的灯笼。她想起这些日子打听到的消息：新帝登基后大开杀戒，昔日手足皆成亡魂。“萧景翊，你变了。”她将玉佩掷在地上，“那个会为我挡雨的人，己经死了。”
玉佩碎裂的声音刺痛耳膜。萧景翊望着地上的碎片，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对，他早就死了！死在夺嫡的路上，死在你说‘快走’的那个清晨！”他猛然抓住她的肩膀，“可我没办法！不登上皇位，我们都得死！”
姜小梨奋力挣脱他的桎梏，转身跑出破庙。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却不敢回头。首到跑到悬崖边，才发现退路己被侍卫堵死。萧景翊缓步走来，月光照亮他腰间的玉佩——那是她送他的平安符，用绣嫁衣的红线系着。
“跟我回宫。”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可以给你一切。”姜小梨望着脚下的万丈深渊，想起他曾说要带她去看萤火虫。“你给的，我不想要。”她张开双臂，银镯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我只要那个会偷尝糖霜的萧景翊。”
话音未落，她纵身跃下悬崖。萧景翊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传来，却被呼啸的山风吞没。他趴在悬崖边，望着深不见底的山谷，泪水滴落在姜小梨遗落的银镯上。
回宫后的萧景翊变得更加暴戾。他命人将梨香阁改建成宫殿，每日都要厨子做蟹黄包，却总是尝一口便摔碎碗碟。那枚碎裂的玉佩，被他镶在皇冠上，日日戴着，刺痛着自己的心。
多年后，有人说在城郊看见一座孤坟，坟前总放着新鲜的蟹黄包。而皇宫深处，那位孤独的帝王，常常对着一幅未完成的画像发呆。画中女子身着粗布衣裳，笑容明媚，鬓边插着一朵木槿花。每当月圆之夜，宫中便会传来隐隐的叹息声，伴着若有若无的银镯轻响，诉说着那段错过的烟火情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