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意,我不是对你主人有意见。”
“我的母亲,当初就是被学宫的女巫蛊惑了,甚至在不少家臣眼中,她和女巫没两样,最后丢下冷湖领和我,放任父亲走上不归路。”
他茫然握紧冰冷的雪团,感受着雪块在指掌间融化又变坚硬的刺骨触感,胸腔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闷气。
“还有埃洛那家伙,把凡娜也培养成女巫,加上翠丝提的诅咒,我的家族真是被女巫搞得一团糟啊。”
当冷湖伯神经质到会向一只迷惑眨巴着眼珠的章鱼诉苦时,他猛然察觉雾气中划破空气的尖啸,本能偏头躲过一记贴脸旋转飞过的手斧。
“他在这里!”
冷湖伯在坠落、飞溅的雪堆和灌木墙间来回打滚,躲开了一道腥臭黑影的扑击,还有接连不断朝他射来的飞斧投矛。
当他戒备地执刀站起身,抬起头环视前后,见到一张张涎水直流的暴怒兽人面孔。
“以为逃得了吗?”
为首的豺狼人龇着牙低吼,兴奋到摇头摆尾。
“蠢货,俺可是隔老远,就闻到你身上屁滚尿流的气味。”
“滚开,畜生。”
冷湖伯闷声呵斥着,摆好迎击架势,向前平举军刀,驱赶野狗一般猛力挥动。
比起他原来名贵的随身宝剑,这把兵器简陋朴实得像烧火用的铁条,却更适合染上新鲜的血。
“俺们要把你肠子扯出来。”
豺狼人瞪大发着绿光的兽眸,猩红肥大的舌头卷起,舔过血盆巨口上面沾着鲜血的毛茸茸尖鼻。
“人类的大贵族,肉质一定很可口,是能向族人炫耀一辈子的昂贵食物吧。”
冷湖伯寒毛直竖地横刀震开向他砸落的流星链锤,在与豺狼人身影交错的一合间,炽白的斗气斩破开了灌木墙和雪幕,一只鲜血飞溅的粗壮断爪,也连同断裂的锤柄飞上天空。
冷湖伯一脚踹翻眼前痛得失去平衡的豺狼人,刀尖瞬间插入掉落雪地中的链锤锁扣,把这枚沉重的铁球顺势卷起,旋身掷向一名拦路的大地精战士,连皮糙肉厚的胸口,都砸得骨折塌陷下去。
他再狼狈,也不是几个野蛮的亚人奴隶能欺负的。
昔日接受过正规骑士训练,却一直派不上用场的身手,终于在今日接二连三的搏杀中,救了他一命。
更多杀得发狂的亚人战士,闻声向花园这边赶来,没有着甲的冷湖伯,不愿再陷入与这群困兽捉迷藏、厮杀的险境中,干脆一咬牙,纵身越过一道道灌木墙,冲出了园林迷宫,向连结大桥方向的岛岸边跑去。
骚乱已经在神殿岛各处蔓延,奴隶中并不缺乏强悍的战士,裹挟着岛上幸存的仆从和朝圣者们,冲溃了把守桥头的卫队。
封锁岛屿的冷湖舰队,正派出一艘艘载满士兵的小船登陆,支援陷入苦战的友军。
“该死!”
冷湖伯口干舌燥地焦急回过头,看见身后咬着黑压压一片的暴徒,就像被一群前后衔着尾巴、要向猫复仇的疯狂鼠群追杀着,穿过了沦为血腥战场的庭院与柱廊。
他冒着枪林弹雨,不顾仪态拼命狂奔着,快要跑到岸边时,却发现远处一艘若隐若现的战舰,破开迷雾沿着岸航行而来,侧舷密密麻麻的炮口,正指向自己所在的方向。
“别开炮!是我!”
然而他撕破喉咙的呐喊,注定只是徒劳。
伴随着划破雪雾散射的赤光,企图镇压暴动的战舰开炮了。
雷鸣阵雨似的炮阵点火下,每年都要冷湖伯经手签字——耗费天价军费采购的炼金炮弹,头次大规模投入实战——就带着让他心胆欲裂的气势,向着他这个主君轰来。
落在他背后密集的亚人群中,似天雷坠地,淹没了一切沸腾的怒气和绝望的怨恨。
在魔能爆炸掀起的雪花与血肉横飞的巨大红莲,刹那吞没冷湖伯时,一股耀目到令人眼盲的湛蓝水花,自他背后爆闪,连同眨眼成形加厚的冰墙,笼罩了男人全身。
那坚韧而的流水光盾和冰墙,来自章鱼帽八只脚爪乱舞的慌乱施法。
可男人依旧被炮火泛滥的震击冲飞了,重重扑倒在泥泞的雪地,喊杀声在耳边似远似近地四处传来,意识浸没在失温的黑暗中渐变模糊。
眼前飞速划过的冷湖烟云,让还残留着“再生之窟”影响的他,仿佛坠入似曾相识的梦境。
一切影影绰绰的虚像,都是他失败的人生中所刻下的烙印。
起初是涌潮堡熟悉的制图室,他常年窝在这方充盈着知识与墨香的艺术天地,废寝忘食地构建着心目中恢弘的冷湖领蓝图。
可转眼空无一人的城堡坍塌,再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冷雾漫过身边,双脚不知何时在伴巨浪浮沉的大船上吱嘎摇晃。
撞击着船舷破碎的浪花,混合倾斜的雨线,打湿了他的视界。
记忆中皎洁如月光的倩影,正在风雨交加中孤立于甲板上,仿佛从湖中爬上的优雅仙灵。
“梅丽莎?”
浑身衣裙淋湿的女人回过头,拨开湿漉漉如水草纠缠的头发,露出血污满面的脸。
“麦克白,是你害死了我。”
“不对。”麦克白无力摇着头。
“你一直在苟且偷生,不敢面对事实。”
化作索命恶鬼的妻子,轻飘飘向他走来,在惊涛骇浪中如履平地。
他心痛地望着那张狰狞而不失凄美的面庞,带着冰冷的呼吸接近,步步退后,却撞到一具坚固如山的骑士铠。
麦克白豁然回头,见到那位不到他胸口的小骑士。
他永远不会忘记,这具镶嵌着飞翼、雕琢有鱼鳞纹——过于纤细精致的决斗用铠甲——由他亲手设计,属于记忆中一位英武而令人怀念的少女。
“露西。”
他少年时的守护骑士,情窦初开年纪,一时冲动采摘的鲜花——为回应他自私的爱,而逾越了君臣之仪——总在背后默默支持他,甚至甘愿背负着屈辱、生下私生子的情人。
骑士掀开可活动的面盔,露出半张腐烂的脸。
他曾喜欢过的那张脸,喜欢过的剑眉星目、神采飞扬的女孩,早已在捍卫家乡的战场上,成为高特蛮子与亚德里亚海盗联军的刀下鬼。
“麦克白,为什么不和我一起上战场。”
冷湖伯一时惶惑,已被镶着倒刺的手甲掐住脖子。
“你抛弃了我们母子,连守护冷湖领的誓言也要抛下吗?”
“相信我,露西——”
他艰难回应着情人怨恨的质问。
“我本来要率兵去双城港,却被父亲阻拦了。”
“你战死后,我就想办法把恩萧弄回身边,授予他守护骑士的地位,我还想承认他是我的儿子。”
感受着灵魂窒息的痛苦,冷湖伯忍气吞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