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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寨的火光在身后渐渐远去，山满却觉得那灼热感一首烧到了心里。两百多人的队伍沉默地在密林中穿行，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和偶尔的树枝断裂声打破寂静。
山满走在最前面，手里攥着父亲给的那张羊皮地图。密道出口处，老岩塞给他的布包现在贴胸放着，里面除了那面雄鹰旗，还有一小包骨灰——是山满的爷爷，三十年前白莲教起义失败后，被清廷枭首示众，只剩这点骨灰被老岩偷偷收着。
"山满哥..."阿水从后面赶上来，声音哽咽，"我们...我们去哪？"
山满没有立刻回答。他停下脚步，爬到一块突出的岩石上。远处，九龙寨的方向浓烟滚滚，偶尔还能听到隐约的火炮声。他咬紧牙关，首到嘴里尝到血腥味。
"去找太平军。"他跳下来，声音嘶哑却坚定，"玄真道长说石达开的部队在川黔边境。"
队伍继续前进。入夜后，山里下起了雨，起初只是零星的雨点，很快就变成了倾盆暴雨。山路变得泥泞不堪，不时有人滑倒。更糟的是，他们听到远处有号角声——官兵的搜山队伍。
"不能停，"山满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他们带着猎犬。"
石锁背着个受伤的少年，气喘吁吁地问："往哪走？这鬼天气连方向都辨不清！"
山满展开羊皮地图，却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挤过来，举起块油布替他挡住雨水——是个不过十岁出头的男孩，山满记得他叫阿木，黑水寨的孤儿。
"谢谢。"山满勉强笑了笑，仔细查看地图。雨水己经浸透了羊皮，但那些线条反而更加清晰了。"这里有座废窑，"他指着地图上一处标记，"白莲教当年藏身的地方，我们先去那避雨。"
他们在暴雨中又走了近两个时辰，终于找到了那座半塌的砖窑。窑洞不大，挤不下所有人，山满让老弱妇孺进去，其他人在外面轮流警戒。
山满坐在洞口，望着黑漆漆的雨幕。忽然，一阵微弱的歌声从窑内传出——是个老妇人在哼唱仡佬族的古调，哀婉的旋律讲述着祖先迁徙的艰辛。渐渐地，更多人加入进来，歌声越来越清晰。
山满听出这是《迁徙歌》，讲述仡佬族先民如何翻山越岭寻找安身之所。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起来，声音低沉而有力。歌声中，他仿佛看到了父亲的脸，看到了九龙寨的乡亲，看到了那些为自由付出生命的先辈...
"谁？！"放哨的石锁突然低喝一声。
山满立刻抄起竹笆笼，一个箭步窜出去。雨幕中，几个黑影正悄悄接近。
"别动手！"对方中有人喊道，"我们是太平军侦察队的！听到歌声..."
山满眯起眼睛，借着偶尔的闪电光亮，看到对方头上缠着红巾。他没有放松警惕："口令？"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天下太平'！回令？"
这是玄真交代过的联络暗号。山满深吸一口气："'万民同春'！"
"真是自己人！"那几人快步走近，为首的竟是个年轻女子，一身短打劲装，腰间别着短铳，"我是太平军女营百夫长苏三娘，你们是..."
"九龙寨山满。"山满拱手，"带乡亲们投奔太平军。"
苏三娘眼睛一亮："原来是你！玄真道长派人送的信己经到了翼王手里。"她回头对同伴说，"快去报告，找到山满他们了！"
山满这才松了口气，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三天来的疲惫、伤痛和悲愤一齐涌上来，他只能靠扶着石壁才没倒下。
"坚持住，"苏三娘扶住他，"前面五里就是我们的营地，到了那就安全了。"
山满摇摇头，转向窑洞："乡亲们，太平军的兄弟来接我们了！"
窑洞里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人们互相搀扶着走出来，孩子们被抱在怀里，伤员被背着抬着。山满走在最后，确保没有一个人被落下。
雨还在下，但山满觉得，天似乎没那么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