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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水河在月光下泛着银鳞，吊脚楼的织机声穿透春夜。十岁的西朗踮着脚尖趴在窗棂上，看阿娘的手指在经纬间翻飞如蝶。竹篾灯将织娘的身影投在靛蓝土布上，恍若一尾游弋在深潭的锦鲤。
"阿娘，为什么卡普要织三十六道水波纹？"西朗鼻尖几乎要碰到绷紧的经线。梭子擦过她耳际，带起一缕乌发。
阿娘停下动作，腕间的银镯碰出清响："因为我们的先祖乘着独木舟，穿过三十六道激流才找到这片桃花源。"她将女儿抱上膝头，教她辨认布面上暗藏的密码——山茶是待嫁新娘的羞赧，虎耳草是猎户归家的足迹，而那些永远织在边缘的锯齿纹，是白虎神守护村寨的利齿。
织梭突然在西朗掌心震颤起来。她低头看着自己歪歪扭扭的纬线，那些本该排列成云纹的丝线，竟在布面上开出了野蔷薇的轮廓。阿娘的呼吸凝滞在女儿发顶，她看见月光透过窗格，在西朗未完成的织物上投下奇异的光斑，仿佛有生命在其中流动。
五年后的春分，西朗坐在自己那台黄杨木织机前。晨雾尚未散尽，她己织就半幅《百蝶穿花图》。露水从瓦檐滴落在染缸里，惊醒了泡在蓝靛中的栀子花，那抹鹅黄便在布面上洇开，化作蝶翼上灵动的斑纹。
"阿妹的手艺，怕是连土司府的织娘都要羞煞。"阿爹蹲在火塘边卷烟叶，烟丝里混着晒干的橘子皮，甜涩的气息弥漫整个堂屋。他粗糙的手指抚过布面，那些振翅欲飞的蝴蝶竟让他这个老猎户都屏住了呼吸。
寨老带着聘礼登门时，西朗正用金线勾勒最后一只凤尾蝶的触须。提亲的后生们挤满了堂屋，银项圈的脆响惊飞了梁间燕子。她却将织梭抵在心口："我要把天下所有的花都织进卡普，在那之前..."
"胡闹！"阿爹的烟杆重重磕在织机边框，震得丝线嗡嗡作响，"十八岁的姑娘不嫁人，要当老女巫吗？"火塘映着他额角的青筋，像条扭曲的蚯蚓。
西朗不答话，只是将织好的布匹层层展开。堂屋里渐渐安静下来，人们仿佛走进了一座绚烂的花园——春雨中的杜鹃泣血般红艳，盛夏的荷花在绸缎上舒展叶片，深秋的野菊甚至能嗅到霜露的气息。最惊人的是那幅《雪中梅》，明明只是丝线交织，却让观者感到寒意扑面而来。
寨老的白胡子颤抖着："这丫头织的不是布，是魂灵啊。"他弯腰细看梅枝上的冰凌，竟真的摸到凹凸的纹理。
当夜，西朗在睡梦中仿佛置身于一个神秘的世界。她看到自己化身为一只蜘蛛，在皎洁的月光下，吐出七彩的丝线。这些丝线如灵动的画笔，交织成无数绚丽的花朵，然后又渐渐幻化成璀璨的星辰，升上浩瀚的夜空。当西朗从梦中醒来时，她惊讶地发现枕边散落着几片真实的花瓣，那花瓣散发着后山白果树独有的清香，仿佛是梦境的延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