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带着点初春的暖意。
安陵容沐浴在暖光中,倚在窗边的软榻上,闲闲翻着一卷书,月夕轻手轻脚地进来奉茶。
“小主,”她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不敢突然突然出声惊到主子清静,“小德子请见。”
“嗯?”月夕的话语声将安陵容从书中拉回。“让他进来。”
“是……”
“咸福宫的沈贵人……昨夜落水了。”小德子进来规矩的行了礼,开口就将消息抛出。
安陵容翻书的手指微微一顿,长长的睫毛抬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归于平静,仿佛只是听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她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语气平淡无波:
“哦?落水了?人可还好?”
“说是救得及时,呛了些水,受了惊吓,人倒是无大碍。只是……”小德子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
“事情发生在昨夜莞常在侍寝的时候,惊动了皇上。”
“皇上带着莞常在当时就赶去了咸福宫,华妃娘娘随后就赶到了,咸福宫内的事情没传出来,只说皇上裁换了翊坤宫的巡逻侍卫。”
“后来……皇上是跟着华妃娘娘回翊坤宫的,莞常在留下照顾了沈贵人一夜。”
“呵。”安陵容极轻地嗤笑一声,将茶盏放下,指尖无意识地着温热的杯壁。
果然来了。皇后刚把协理六宫的权力从华妃那里分了些微末的给沈眉庄,转头又“交给”华妃教导,这哪里是教导,分明是把一块涂了饵料的鲜肉丢进了饿狼嘴边。
华妃的性子,岂能容得下沈眉庄这样家世好、自己颇受宠爱不说还有个更受宠的姐妹结成联盟,偏又得皇后“看重”的新人分权?哪怕是些微末的她都不会允许!
落水……倒是个干净利落又难抓把柄的法子,只可惜周宁海做事不够利落严谨,都叫走了随侍,只多一手将她打昏了再投入水中,哪里还救得起来?
倒是那沈眉庄,到底还是分不清轻重,被自己身上的饵料迷魂,走了前世的老路。
“知道了。”安陵容重新拿起书卷,目光落在字上,心思却己飘远。
“华妃娘娘教导宫务,沈贵人想必是‘学’得太用功,一时失足。与我们景阳宫……不相干。”她语气轻飘飘的,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前世她或许还会因沈眉庄的遭遇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如今重活一世,她只想守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沈眉庄自有甄嬛去讨公道,甄嬛……安陵容眼底掠过一丝复杂,很快又敛去。只要不碍着她安陵容的路,旁人的生死荣辱,与她何干。
小德子会意,不再多言,悄然退下。
风波似乎止于落水,再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然而, 悄然之中, 更诡谲的寒意默默在蔓延……
这日晨省散后,安陵容带着花朝去御花园散步,路过一处僻静的假山时,隐约听到两个小太监压低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西六宫那边……闹鬼了!”一个声音带着颤抖。
“嘘!小声点!我也听说了,说是半夜有白衣影子飘过,还有……女人的哭声!”另一个声音更显惊恐。
“可不是!守夜的都说邪门得很!你说……会不会是……”
“闭嘴!不想活了?快走快走!”
声音迅速远去。花朝脸色有些发白,不安地看向安陵容:“主子……”
安陵容神色不变,目光扫过那幽深的假山阴影,淡淡道:“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闲话,不必理会。走吧。”
然而,“闹鬼”的流言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越来越大。
宫人们私下议论纷纷,眼神里多了几分惊疑不定。
原本就因沈眉庄落水而紧绷的气氛,更添了一层诡谲的阴霾。
安陵容知道,这看似荒诞的流言背后,还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看来,那二人仍是不甘心,还在策划着想给自己找回公道呢。
宫墙夹道间, 低阶宫女太监堆里, 这些细碎、隐秘、带着惊恐与神秘色彩的“闹鬼”低语, 如同夏夜的蚊蚋, 开始无声无息地弥漫、滋长起来。
起初只是窃窃私语, 转眼便如投入湖中的墨点, 迅速晕染扩大, 搅动着宫廷表面那层脆弱的平静薄冰。
三月的尾巴上,一场暗涌的风暴终于等来了它掀起的契机。
河南举子闹事,皇帝决意出京安抚。
这道圣旨甫一颁下,景阳宫内窗边静坐的安陵容,指尖轻轻拂过微凉的白釉瓷盏,唇角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
皇帝离宫,龙驭远行。这深宫之内的魑魅魍魉、怨怼纠葛,便有了肆无忌惮上演的舞台。
前世种种如雾霭散去,露出冷酷的底色。
第一世时,甄沈二人选中富察贵人作为那颗搅浑水的石子,无非是看中了她色厉内荏、胆小如鼠,稍一惊吓便能引其尖叫失态,将闹鬼之事无限扩大,在宫妃中掀起波涛。
跳出昔日名为友情的滤镜,重新审视那两位自诩清高的佳人。
她们的心肠之坚硬,权衡利弊之冷酷,都远超她第一世时那点浅薄的认知。
那点因“富察与我等无大过节”就不顾其胆小易受惊吓,而将其推出去当棋子的凉薄,如今想来,与她们口中不屑的华妃有何本质区别?
而她与甄嬛、沈眉庄两人,今生并无半分情谊纠葛,甚至在浣碧的胡乱多嘴下还埋下了几分不易言说的龃龉。
“心疾”是她为自己顺利孕育孩儿选择的护身符,此时却更像带着吸引力的香饵,难保那二人不将这次首战的目标放在自己身上。
于是,景阳宫的门扉彻底紧闭了。 除了每日必要的请安,她哪里也不再走动。
顺便命小德子分别往钟粹宫和余莺儿处递了口信:
“近日宫内不甚太平,万勿随意走动,尤其入夜之后。”关切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郑重。
穆嫔与和贵人那边自有她们的消息渠道,接到这含蓄却清晰的示警,穆嫔当即便遣贴身宫女送来一枚锦盒并口信:
“妹妹安心,姐姐省得厉害关系。盒中是我家中刚送进来的野山参,最宜煎水养神,给妹妹补养身子。”
无需多言,便知钟粹宫安全无虞。
余莺儿处则亲自来了一趟,细声细气地说话:
“姐姐放心!莺儿记住了姐姐的叮嘱,绝不敢出门给您添乱!若姐姐闷了烦了,只管遣人来叫莺儿,莺儿陪着姐姐说话唱曲儿解闷儿!”
话语里满是依赖与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