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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哄着和贵人多聊了几句，就转过话头，不再提起昨夜的事情了。
膳毕残席撤下， 换上新沏的雨前龙井， 茶香袅袅中， 方才那点惊悚余韵， 也渐渐被窗外的暖阳与室内的笑语驱散。
悠闲的午后时光总是过的很快，仿佛只安坐了片刻，外头便报太医来请脉。
穆嫔与和贵人起身告辞， 穆嫔临走还不忘抚了抚她的鬓发，低声道： “放宽心养着，姐姐还有两分薄面，若有需求，只管来钟粹宫说与姐姐听，知道吗？！”
安陵容含笑点头，二人相携而去，留下一室宁静的松香羹甜气息。
这次请来诊脉的就是左络了， 他跪地细细切脉，指下那流利圆滑的喜脉清晰有力， 脸上终于露出真心的笑容： “恭喜小主！贺喜小主！脉象稳健有力，孕相极好！”
安陵容含笑谢过，状似无意地问起： “昨儿那位周太医，瞧着面生，医术倒稳。”
左络捋了捋胡子， 低声道： “周年干啊， 是太医院的老资历了， 医术没得说， 就是性子闷， 成天埋首故纸堆整理脉案药方， 不爱钻营。 他孙子周平安刚考进太医院当学徒， 老头子正打算交了差事回家含饴弄孙呢。”
将周年干的老底抖落了干净，左络这才小心看了看安陵容的脸色，莫不是昨夜诊脉，主子漏了什么破绽不成？
见他那表情，安陵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摇了摇头：“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昨夜的脉案你可看了？周太医有什么异常没有？”
左络沉思片刻：“并无，脉案周全，药方老练，周太医昨日值夜，今儿一早就下值回家去了。”
安陵容指尖轻点桌面： “哦？ 既是踏实人， 左太医平日若有闲暇， 不妨指点他孙子一二。 年轻人刚入行， 总需前辈提点。”
左络心领神会， 立刻应道： “小主仁心， 微臣明白。 周平安那孩子， 看着是个肯学的。”
二人达成共识，左络问明安陵容的需求后，当场写了脉案，给安陵容看过确认无误后，这才起身离开。
第二日午后，皇帝终于风尘仆仆回到皇宫， 踏入养心殿饮了杯茶，休息片刻， 苏培盛便一脸喜色又带着些担忧地入内禀报：
“恭喜皇上！瑾贵人有喜了！” 皇帝龙颜大悦，然笑容还未来得及完全展开， 苏培盛紧接着又道：
“只是… 万岁爷离宫这些时日，宫中有些不太平，前日皇后娘娘办了水陆道场，结果众妃嫔回宫途中，有人扮鬼吓人，很是闹了一场， 惊了瑾贵人， 太医虽检查出喜脉，但也说胎息不稳， 有些……凶险！”
苏培盛也是回宫宫里后才听到留在宫中的徒弟禀报的消息，赶紧就来上报了，皇上的子嗣向来不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竟是遇到这种事，可真的是……
皇帝心头一紧！ “摆驾景阳宫！” 他也来不及询问更多，只想亲眼看见那娇气的姑娘如何了；领头大步流星向殿外赶去。
景阳宫内， 安陵容早得了皇帝回宫的消息，正斜倚在铺了厚厚软垫的榻上等待。
她脸上刻意未施脂粉， 透着几分苍白， 长发松松挽着， 更显羸弱。 见皇帝进来， 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被皇帝疾步上前按住。
“快躺着！”皇帝按住她欲起的动作，宽厚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安陵容冰凉的指尖微微一颤。
他顺势落座榻边，凝视着她毫无血色的脸，那双往日顾盼生辉的眸子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显而易见的疲惫，长发松松挽就，几缕发丝垂落颊边，更添一份楚楚可怜的憔悴。
皇帝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闷热发涨，温声又问：“感觉如何？可还难受？”
安陵容微微垂下眼睫，避开了他满是怜惜的目光，轻声道：“谢皇上关心……太医说了，无妨的。”
她的声音很轻，有些虚软飘忽，然而，这柔弱的语调落定之后，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却越过皇帝的肩头，落在了窗外那片澄澈的春日晴空上。
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脆弱惶恐，而是沉淀下了一种奇异的、近乎透明的坚定。
“只是……”她像是陷入某种沉思，长长的羽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再抬起时，那眸子清亮如水，仿佛刚才的虚弱只是蒙上的薄纱，此刻被她内心涌动的某种力量悄然掀开了一角。
“皇上……您说怪不怪？”她微微侧首，唇角牵起一抹极淡、却带着豁达意味的笑意。
“从前嫔妾偶尔听那些老婆子们嚼舌根，说女人有了身子，仿佛变了个人，心肠也软了，胆子却也莫名地硬了……臣妾当时只当是愚话。如今……竟是真信了。”
她的声音依旧柔缓，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字字句句却带着韧性的分量，清晰地落在皇帝耳中。
“嫔妾昨夜……确是惊魂未定。”她目光坦然地看着皇帝，没有丝毫闪躲，坦承自己当时的恐惧。
“那样阴森……若说不怕，自然是假的。”她轻轻吐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依然平坦的小腹，动作轻若羽毛，却带着一种神圣的庇护意味。
“可后来……知道有了他……”她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带着新生的光亮，苍白的面容也因此焕发出一种别样的神采。
“那些怕，好像一下子就被什么东西挤走了。心里只想着……好险，真的好险……但总算……没有伤到他。”
皇帝的心弦被她这柔中带刚的话语狠狠拨动。
眼前的女子，分明是那般娇柔易碎的瓷器模样，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可她的眼神、她的言语里却透出一种磐石般的定力。
这巨大的反差，比单纯的眼泪和娇弱更能揪紧他的心肠。
他忍不住握住了她放在腹部的手，那手微凉，却能感受到她指尖因用力而透出的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