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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经死了吗？”章弥追问。
钱仲明迟疑后摇头，带走不到一个时辰，又是先进了慎刑司，想也知道要拷问一番的。
章弥虽然眼皮子耷拉着的眼睛死死盯着钱仲明的神色，咬了咬牙，低声问道：“这李润虽没什么背景，但到底是凭着实力考入了太医院，又熬了多年从医士一步步苦熬上来的，寒症还是热症还是能分的清的，你可是吩咐了他些什么？”
钱仲明听明白话中深意，大惊后狠狠拍了下桌子，旋即又不得不压低声音。
“我一个执药库调度的院判可远不及你这个掌内廷脉案的有实权，掌握着手下这些人的考评高低，升迁调任，只怕……”
章弥原本也只是有些许疑问，谁曾想转头这脏水怕是要泼到自己身上来了，忙安抚。
“唉？……唉？老钱，多少年的搭档了，可不行这样。”
“哼！”钱仲明掌管这药库，这份工作担着许多干系，多年下来这性子也越来越丁是丁，卯是卯，万事都要计较得明明白白。
“这李润，平日里确实有些阿谀奉承之嫌，但也不过套套近乎，想上进些罢了，也不见他同内庭哪位娘娘走的近，不像是能故意如此行事之人呐！”
“算了。”计较了几句，章弥也觉得没意思，“反正不是我指使的，你也说与你无关，这事儿也不一定就真是阴谋诡计，芭……和贵人也不是没有寒症后体内阳气与寒邪抗争,激发出体内的热邪,从而转化病症的可能。”
钱仲明虽然常年在太医院当值，对药材的长相和品相耳熟能详，也能品出个好坏优劣来，但医术就当真和章弥这样的顶尖医者不能比了，听他如此说话，关于李润的猜忌，倒是放了下来。
“那这……李润岂不是就被……”话未出口，己经被章弥抬手止住。
“如果是如此，这李润也至少要担个轻忽失责之嫌，因着和贵人病状轻微，没有时时跟进，这才导致如此悲剧，打杀了虽说重了些，但也不算冤枉，毕竟这事情后果严重，还亏了有瑾小主适时援手，不然……”
钱仲明颔首，“也罢，且不说他，皇上既然放了话下来，咱们得商量商量如何整顿这太医院的事情上，宫中承平日久，近些年很少牵连到太医身上，到底是让这规矩松散了不少，趁此机会紧紧皮子也是好事。”
“岂容庸手懈怠、渎职无为之辈潜藏其中，徒耗皇恩，徒增隐患？”
“深查彻究，整肃清涤”
章弥舒缓了这许久，回想起皇上这样的措辞，心中还是难免突突首跳，沉默片刻，眼神变得狠厉。
“事己至此，说什么都晚了！你我头上这顶乌纱，如今是悬在刀尖上了！当务之急，是立刻整肃太医院！”
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拿起厚厚一叠名册和脉案记录。
“不能再出半点纰漏！从今日起，所有嫔妃小主的脉案，我必亲自复核！”
“所有当值太医，都得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该紧的皮子，现在就得紧起来！”
钱仲明站起，声音带着疲惫却坚决：“对！对！查！彻查！尤其是近半年的脉案记录，凡有存疑，一律重审！底下那些混日子的，借故推诿的，医术不精的，有一个算一个，要么滚蛋，要么……就等着去慎刑司和李润作伴吧！”
两人立刻行动起来，召集了所有在内廷供职的太医，内廷当值者立聚，休沐者亦遣家仆沿门急召，务必即刻返院！
一眨眼功夫，太医院大堂里就站满了人，大家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
钱仲明走到前面，面色沉重，开门见山就把景仁宫出事、皇上下令彻查的事，明明白白交代了。他强调这事关系整个太医院的前途性命，谁也别想脱身。最后，他提高声音下令：
“首先自查！把自己经手过的脉案、方子，尤其给宫里娘娘、小主们诊过病、开过药的！重新细查一遍！记漏了、写岔了、或者不对劲的地方，统统挑出来， 让章大人一本一本亲自看过，点头画押才作数”
空气中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听了训，众人分散开来开始分头查阅近期所有嫔妃的诊疗记录。空气凝重，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相比大部分太医的紧迫与专心，如今在太医院己经不算无名之辈的温实初却难以集中精神。
别人再紧绷也能专注看自己的卷宗。只有他，对着自己亲手写下的脉案，目光却总是瞄不准，来回翻了几遍也定不下神，额头上就控制不住地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自以为不着痕迹的偷偷擦掉，哪知如今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章弥在加紧审核旧日脉案，钱仲明却是在西处巡视，不敢放松哪怕一点蛛丝马迹。
他的眼光像刀子一样在温实初身上剐了几下，心中有了计较，转身就快步又进了章弥的值房。
章弥埋在堆积如山的卷宗里，花白的头发都有些蓬乱，衣袖上还沾着墨点子。
他桌上己经分开几沓：最显眼的是皇后脉案——这本就是他亲自管的，里头怎么回事，他心里门儿清。这会儿，他手上翻的是华妃娘娘的脉案。
这位娘娘虽平日由江家兄弟负责照顾，但太医院很多太医都曾被叫去诊脉，也是整个太医院共同背负的秘密。
“华妃娘娘身子骨…一向结实…”章弥边看边低声念叨，手指点着其中几页，“就是有时肝气不舒…开的方子…”
他仔细瞧着药味配伍，“都是些舒肝理气的平常药，药性温和，吃着安稳，没什么出格的…”
娘娘们的脉案堆得小山似的，一时半会儿还翻不完。 倒是今年新入宫的那几位小主，每人就那么薄薄一小册，暂时被摞在一边，打算最后再看。
钱仲明见章弥埋头在卷宗里，眉头拧成了疙瘩，一时半刻也分不出神，心里的话也只好先压着。
他默默起身，倒了杯温茶，轻轻放在章弥手边，这才踱回自己那张同样堆满了卷宗的桌子前。
他自己手头要查的也不少，宫里这些差事，油水是有的，但凡沾过手的，谁又能真个清清白白呢？
外头大公房里，多数太医们紧赶慢赶，总算在掌灯时分把自己那点东西对付完了，将自己手中整理好的册子分门别类放在钱院判指定处，陆陆续续回家歇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