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还未正式进入宗祠前,住在别的宫殿不但处处受限制,还容易被人故意挑衅、布陷阱,甚至被抓住小辫子。
“我知道了。”
嬴政认真答应后上了马车,随即驶向远方。
嬴成蟜也伸了懒腰,微微疼痛,不禁龇牙咧嘴地吩咐了一个驭手:
“去相邦府。”
“是,公子。”
四马齐驱的大车上铺好了厚实的毛毯以减少坐着的不适感,车厢里的果盘种类甚至比宫内更丰富。
嬴成蟜喝了一口水。
“王翦还未回府?”
驭在外面应答着,语气中充满轻松笑意。
“若是公子想念王大人,直接派人接回就是了,频阳距离咸阳不过六百里地,快马两天便能赶到。”
“嘿,这次可是他五年来的第一次探亲,我又怎能叫他回来呢?”
“臣从未见过有人如公子这般好。”
“……然而没了他在身旁,确实是有点不方便,我已经习惯有他在身边的感觉了。
这样吧,等到了相邦府后,请你找个可靠的信使前往频阳,将王翦一家全接到咸阳来。”
“是。”
驭手羡慕之余也不忘叹息,悄声嘀咕道:“不知何时我家也能有这样的好运。”
中原五城之首,咸阳。
凡知道这座城市的存在的人,无不渴望前来。
章台街,相邦府。
嬴成蟜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无人敢拦。
迎面遇见的小官吏们都自觉让路,直到公子走过去了才行动。
高位要员大臣们则会打趣性地拍拍公子的肩膀表示友好。
相邦府汇聚了大量的 ** 重臣,长史是极为重要的官员,类似于首席秘书长,秦国有众多长史岗位:太子长史、廷尉长史、御史大夫长史等,身份和地位各异。
而其中最为显贵的则是丞相长史魏辙,今日却不在。
一名小吏将嬴成蟜引见给吕不韦后便告退离开。
见满屋子的竹简,嬴成蟜轻轻一声“咦”
。
“魏辙人呢?”
显然是午休过后,容光焕发的吕不韦将手中竹简放下,搁毛笔于案边。
“他可能有重要事务出去已有一个时辰了。”
嬴成蟜哼了一声:
“肯定没说正经事儿,老东西最拿手的就是对付我这,这不让干那不让做。
要是都按我的想法行事,秦国早就强盛十倍了!先生何时能取而代之?”
[我要是你,也不会允,每件他挡下的都不是正事。
]
吕不韦竖起手指在嘴上,警惕四周后再轻问:
“公子此来是为了长公子的事吧?”
抱紧双手行礼。
“不辜负公子期待!感谢公子给我的解决机会。”
[若我为相国,未必就同意他所作的一切决定]
嬴成蟜竖起大拇指赞叹道:“精彩!先生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吕不韦依然保持着镇定自若。
“我决定对所有刺客实行族刑,并没收他们的财产归入少府。”
嬴成蟜的面色逐渐变得苍白。
但吕不韦好像并未注意到对方的表情变化,依旧滔滔不绝地讲述下去。
“这些刺客及其在咸阳的亲属已经在今天中午被押到草滩处斩。
人人都认为商人追求的是利润,这确实没错,然而天下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刺客之所以敢行刺长公子,是因为有人承诺他们丰厚的回报,超过其生命的价值,即使一人死也能够庇护全家。
这样的交易在他们看来非常值得。
“我把他们的所有利益全部剥夺,并将他们需要承担的风险扩大至整个家族。
付出和回报之间的巨大差距使无人再愿冒险行刺长公子。
“不去深究幕后指使的人是太子所望,保护长公子免于被刺杀是你所愿。
化解与长公子之间的恩怨则是我的目标。
如今,三项心愿均已实现,可谓不负所托。”
……………
【注1:劁,**】
“原来先生当时有意将我支开,我还以为你是怕我太过劳累……”
话未说完,嬴成蟜人已离去。
身着黑袍,微微低首的吕不韦还在静候回应。
突然抬眼,只见二公子已转身不见踪影。
他端坐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心里琢磨着:“按照这位公子的性格,应该会责备甚至斥责我才对。
可是现在竟然一声不吭就走了……他行事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他拾起还未读完的竹简继续翻阅。
原本准备了许多言辞要表达却未能说出口。
作为相邦长史,他需整理上奏的公文、出谋划策及书写文书,事情千头万绪。
大约一个半时辰后,一辆四马拉的马车停靠在相邦府前。
吕不韦登车入宫面见太子。
一见面,秦子楚便迫不及待地倾诉道:
“老师,父王表示虎符事件只能由我 ** 处理,不准说是他赐的。
这样该怎么好呢?”
相邦长史并未受太傅急躁情绪的影响。
刚刚醒来智商恢复巅峰的吕不韦立即想到忽略了函谷虎符的问题,在之前阅读竹简时就想好了解决方案,随即从容不迫地道:
“我有一个策略。
若大王承认那函谷虎符为他所赐,可能会有大臣进谏说明其不当之处。
但这不足以动摇大王的统治地位;但若您一旦坦诚,便会给人留下宠爱过甚而忽略国事的印象,太子之位恐不再稳固。
“造成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在于大王仅有逝去的兄长一位长辈在世,可您尚有十多位健在的同父异母兄弟。
“最彻底的做法当借鉴昭襄王的做法。
不断削弱兄弟势力直到只剩主君你一个。
到时候承认虎符之事不过是脸面受损一点罢了,实际权势依旧稳如泰山。
秦子楚听得目瞪口呆并急忙闭着眼睛摇头:
“这事我断不能做,他们都是与我血脉相连的手足,挚爱家人。
请您另想办法吧!”
吕不韦叹了口气,显得有些失落又失望地说:
“那我还有一种方案。
由于大王一直放任渭阳君等多人公子的行为,所以导致皇储之位常被人觊觎。
“主公可以要求大王传位给您,以此平息其他公子的竞争之心。
或者可以和缓兄弟之间的紧张关系,让各位公子不再有登基的想法。
“这两者若是能实现其一,函谷虎符也就不是问题。”
秦子楚一脸无奈地看着吕不韦,仿佛后者在说笑。
“当年赵武灵王未去世前,将王位传给了他的儿子赵惠文王,并自称为主父,最后竟被赵惠文王活活饿死在沙丘宫。
“此事不过百年,您却让我去劝父亲退位?
“我到底做了什么让您如此为难我?难道您是想置我于死地吗?
“华阳王后没有亲生子嗣,而秦傒是父王的长子,按理他才是最合适的继承人。
他又怎么肯甘心只做渭阳君呢?
“虽说我以华阳王后为母,享有嫡子之名,但毕竟并非她的亲生,兄弟们自然也不会完全承认我的正统地位。
“况且我在赵国居住多年,与兄弟之间本就缺乏亲密情感,怎能轻易让他们放心呢?
“既然有上计、下计,是不是还有一个中策?恳请先生指教。”
秦子楚深揖,态度诚恳。
吕不韦神色凝重。
“确实还有一个中间方案,
“但这是一条极为艰险的道路,变数颇多,随时有生死之虞。
“若计划成功,您的威望将达到新高,没人敢与您抗衡,秦傒也只能接受做渭阳君。
“请您听好了……”
送走最得力的门客后,秦子楚依然端坐未动,直到天色渐暗。
奴婢与宫女见主人不动声色,也不敢贸然掌灯。
不知过了多久,秦子楚终于起身离开宫殿,前往姬窈窕的寝宫过夜。
第二天上午巳初,
吕不韦前往相邦府报到,刚点完卯,便有一小吏递给他一简书。
吕不韦瞥了一眼,确认是主公亲笔所写,不禁微笑。
上书四字:“再为奇货”
。
人的性格总是喜欢妥协,如果一个人提议在房间里开一扇窗以增光,大家未必同意;但如果他提议拆掉整个屋顶,人们反而会考虑先开窗。
当嬴成蟜踏入相邦府时,还满脸愉悦,出门时已是阴沉着脸。
“公子,又是因为什么事不满了吗?是相邦大人说你了?”
“公子,小心别摔着啊!”
“公子,麻将都玩腻了,最近有没有新游戏呀?”
这些向他搭话的,大多是秦国的重要官员。
嬴成蟜概不理会,冷冷推开他们的好意。
到了车旁,驭手原本眯着眼休息,感觉到有人上了车,睁开眼一看是嬴成蟜进来了,急忙拿稳缰绳准备出发。
“我们要去哪儿?”
“回宫!”
“遵命!驾!”
路上沉默无语。
回到宫内,进入自已命名的寝宫李一宫,
李一宫是嬴成蟜自已的寝殿,名字出自他的随口一说。
尽管秦王宫每个宫殿的名称都有特殊含义,唯有“李一宫”
毫无解释,连他自已也不曾说明原因——他前世姓李,名叫一。
看着他面色阴郁走进寝室,
一名女子急奔而来,蹲在他跟前仔细查看,“你怎么这么愁容满面?伤得很重吗?”
这位女子一头柔顺的长发自然垂落,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她有着异常娇艳的容貌,细长的凤眼微微上挑,原本锐利的眼神却被眼中深深的忧虑所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