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旗半垂,素幡低拂,天地间只有低沉呜咽的哀乐在肃杀的风中盘旋。巨大的楠木描金外椁,在百二十名精壮红盔将军沉重的号子声和绞盘铁索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中,如同一条沉默的玄龙,被缓缓移向地宫深处那吞噬光线的巨大券门。森冷刺骨的地气从幽深的墓道中盘旋而上,裹挟着金丝楠木的沉郁、硝石的刺鼻和一种象征永恒沉寂的泥土腥气,扑面而来。
沈棠(马皇后)枯瘦的身体几乎完全倚靠在两名面色悲戚的宫女身上,素白的孝服在阴风中翻飞,衬得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如同脆弱的薄瓷。她涣散的目光穿透蒸腾的汗气与哀伤的迷雾,死死追随着那口正一寸寸滑入幽冥黑暗的巨大棺椁——那是她名义上丈夫最终的归宿,亦是她十年穿越旅程的终点。一股巨大的、抽筋蚀骨的疲惫和诀别的悲恸,如同粘稠的熔岩,从脚底蔓延至头顶。
「马秀英的烛烬」:残存的力量在流失,意识如同被黑暗的泥沼拖拽下沉。枯瘦的手指徒劳地抬起,想触碰那近在咫尺却即将永恒的冰冷楠木。“重…重八……”喉咙里滚出的破碎音节,浸透了血肉分离的眷恋,“桥…奈何桥…莫行疾……等……”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未尽的话语,混着血丝的唾沫溢出嘴角,“允……允炆……要……听……”最后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只余下对稚孙未来无尽的忧虑和微弱不可闻的抽噎。属于马皇后的最后一丝温暖意志,即将消散于这冰冷的龙脉之地。
「沈棠的绝地断桥」:然而,就在这灵魂伴随马秀英一同下沉的最后刹那!源自识海深处青铜觚的庞大意志骤然爆发!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攥住沈棠濒临溃散的魂识!她如同被强电刺激般,霍然抬起了沉重的头颅!眼中不再是马皇后的悲戚浑浊,而是凝聚着最后一缕足以割裂时空的、冷如冰锥的锐利!视线死死锁定朱元璋——他正沉浸在悲怆中,全神贯注凝视着金棺最后的移动。就是此刻!
“陛——下——!”这不是沈棠或马皇后的声音,而是灵魂撕裂前的尖啸!冲破地宫的沉寂,如惊雷炸响!她颤抖染血的指尖猛地戟指金棺与基石接触的西北角!
“榫卯……裂……裂纹!!”
轰——!
死寂被彻底撕碎!所有人的心脏仿佛骤停!朱元璋更是骇然失色!帝王威仪荡然无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地宫券门陡峭边缘,佝偻着身体,努力睁大浑浊的老眼,拼命向那光线昏暗的接缝处望去!混乱的光影中,似乎……似乎那繁复厚重的龙凤承重榫卯边缘,真有几道扭曲如蜈蚣的细微深痕?!是运输的颠簸?是匠人的疏漏?还是……国祚根基动摇的不祥之兆?!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这位暮年帝王!他颤抖着伸出手,意图确认那虚实难辨的裂痕!
【魂离?上帝之眸】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沈棠的意识如同挣脱缰绳的野马,骤然抽离躯壳!升腾至无可言喻的维度!
北平?燕王府幽室:朱棣面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如虬!他猛地擎起锋锐的七星剑,发出困兽般的咆哮:“父皇!是您逼我的——!”寒光一闪!案头那叠厚厚的《空印案翻供疏》(沈棠命侍女刺探得来的、极力为建文旧臣洗冤的绝密抄本)被狂暴的剑气瞬间绞成漫天翻飞的纸蝶!无数沾着墨迹的纸屑如同绝望的幽灵,飘然落下,零落覆盖于书架最高处那几册尚带着墨香的《永乐大典》草稿之上……历史的烟灰,无声地点燃了靖难的火种。
钟山?北斗金钉密室:枯瘦如竹的杨溥,跪在冰冷黝黑的“天玑星”凹槽前。手中紧捧一个粗陶钵盂,内里盛满粘稠如血、暗藏金芒、散发着恐怖高温的滚烫金汁!他布满血丝的眼中交织着恐惧与决绝,双臂因用力而剧颤,将钵中之物对着那处暗藏蜡丸密码的核心死穴——缓缓倾注而下!滋滋——咝!滚烫的金属灼烧声混着蜡质的焦糊味瞬间弥漫狭窄空间!滚烫的金汁贪婪地填满每一条沟壑,覆盖、融合、固化!将那最后一丝通往建文帝的密码甬道彻底封死!也筑起了一道无法摧毁的铁壁!密码永锢!历史却也将在此拐点……迎来更暴烈的湍流!
应天府?东宫偏殿:幼小的朱允炆在沉重的纱帐中挣扎于梦魇。窗外寒风呜咽,如同孤魂哭诉。他无意识地攥紧了枕下之物——那支镶嵌暖玉、浸染过祖母心血的金簪!温润的玉身在幽暗中忽地泛起微弱毫光,一缕精妙至无法被常人觉察的磁力波动如轻弦微振,清晰地指向……东南汪洋深处的星宿坐标!流亡的锚点,在祖母燃烬的生命前,己然激活!
“轰——隆——!”
识海之核,那尊缠绕双龙的青铜巨觚发出贯穿灵魂的尖啸!觚身剧震如将崩裂!盘绕其上的古拙龙纹仿佛被贯注熔岩,骤然燃起焚天的猩红血焰!整座觚体在血光中扭曲膨胀,瞬间化作一口吞噬寰宇的血色漩涡!无可抗拒的引力将沈棠这道残魂撕扯、吞噬!
在意识被彻底卷入血色风暴前的最后一瞥,是朱元璋佝偻在墓门前、徒劳摸索那并不存在的“榫卯裂痕”的、凝固如雕像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