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的丹陛在夏日的骄阳下闪烁着刺目的金光。巨大的盘龙金柱撑起藻井,九重飞檐下,百官如林,跪伏如潮。殿内空气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铅液。
十二岁的朱允炆,身量尚且单薄,那袭过于宽大的明黄色龙袍更像是沉重的枷锁,裹着他瑟瑟发抖的身体。老太监为他戴上通天冠的双手都在轻颤,冰冷的玉珠冕旒垂落眼前,模糊了视线中无数张晦暗不明、或敬畏或探询的面孔。冷汗浸透了内衫,一种灭顶的恐慌如同巨浪,一波波冲击着他脆弱的心防。
“陛下……该宣读《皇明祖训》了……”礼部尚书颤巍巍捧起沉重的玉轴金卷,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大殿里格外突兀。
朱允炆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他下意识地、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猛地朝御阶旁软椅中那道素服身影伸出手!枯瘦冰凉的手指死死攥住了沈棠(马皇后)的宽大袖摆,用力之大,指关节根根泛白!
“皇……皇祖母……”声音细弱蚊蝇,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孙……孙儿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顺着苍白的小脸滑落,砸在冰冷的金砖上。
「慈祖悲鸣」:一股剜心般的剧痛穿透腹疽的折磨!属于马皇后的本能如同海啸般席卷沈棠的感官!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张开双臂,将颤抖的幼帝猛地搂入怀中!用自己尚且温热的、同样瘦弱的臂膀,试图为这无依的雏鸟隔开西面八方的冰冷窥探。“不怕!皇祖母在!”声音嘶哑却异常响亮,穿透大殿的寂静,“允炆不怕!先祖英灵庇佑……万民仰望……皇祖母守着你……”泪水同样濡湿了她的前襟,每一分哭喊都发自这具身体血脉深处对嫡孙的无限眷爱!她枯手轻抚允炆的背脊,动作是那样的温柔,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幼兽。
「铁腕冰锋」:然而,在泪水涟涟的表象之下!沈棠的目光却陡然越过幼帝的发顶,如同淬毒的针尖,精准地刺向文臣班首那位身着绯袍、脸色凝重坚毅的长者——兵部尚书齐泰!史书记载,此人忠心耿耿,主战削藩,堪称建文朝的脊梁!但也正是这份不知变通、固执强硬的“脊梁”,最终将彻底折断!
就在齐泰感受到那冰冷目光,眉头微蹙的瞬间!沈棠一边紧紧搂着抽泣的允炆,一边提高了声音,那声音带着一种悲愤中的不容置疑,清晰地响彻大殿:
“新皇初登大宝,尚在幼冲!然《祖训》教诲,天家安危,重于泰山!诸卿!”她环视阶下群臣,目光最终定在齐泰身上,“兵部齐尚书!”
齐泰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踏前一步,躬身:“微臣在!”
“尔世受皇恩,忠勤体国!值此国本初定、北疆不宁之际……”沈棠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痛的期许,“陛下信重有加,授尔重任!代天子巡狩北疆! 持尚方剑!整饬九边军备,核实军户兵员,稽查粮秣甲仗!凡有延误逾规者——可先斩后奏! 务使万里边关,固若磐石!此乃社稷柱石之责,卿……万勿推辞!”
字字如铁!掷地有声!尤其是那“尚方剑”、“先斩后奏”的权柄赐予,分量之重令人咂舌!这看似无上的信任与倚重!
但齐泰的心却如同沉入冰窖!整饬边备?九边军权名义上归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统领,实则多数掌握在镇边的藩王或亲信大将手中!例如北平的朱棣!这哪里是巡边?分明是将他这把建文朝的尖刀……首接架在了一个个骄兵悍将、甚至是藩王的脖子上!推向最危险的火山口!
「调虎离山」:沈棠的意识如冰冷漠视着齐泰瞬间惨白的脸色。允炆,皇祖母为你拔掉这根催命钉了!齐泰一去,朝堂中枢那些激进削藩的声浪将失去最重要的指挥者!朱棣的刀锋……也能少一分磨削。
「历史回响」:齐泰最终躬身,那“臣…领旨…”的声音干涩而沉重,如同接受一道催命符。朝堂之下暗流汹涌,建文帝失去的,是他未来最忠勇但也最致命的护城河。奉天殿如棋局,沈棠落子斩臂膀,棋盘却向着更深的血色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