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灼烤着荆州古城。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湘王府,此刻却被一层浓重的、足以令人窒息的死亡阴霾笼罩。王府内外,己被手持利刃、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旌旗猎猎,刀剑出鞘的寒光映照着骄阳。
王府大门紧闭。门内,湘王朱柏一身戎装未卸,手持家传宝剑,傲然立于庭院中央。那张曾经意气风发、英俊刚毅的脸庞上,此刻布满风霜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失望,甚至是一丝疯狂的悲壮。他环视着身前跪了一地的妻儿与府中忠仆,眼中没有泪,只有血色的火焰在燃烧。
“天子轻信谗言,削藩夺权,如今,竟刀兵加身!”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庭院中,“欲学汉景帝屠戮亲族乎?!” 最后一句咆哮,如同受伤雄狮的悲鸣,撞在王府高墙上嗡嗡作响!他知道今日断无生理,却不愿引颈就戮!
城外驿道,尘烟未息。沈棠的凤辇在护卫环伺下终于抵达。她下车,目光扫过杀气腾腾的包围圈,看向那紧闭的、象征着一座王族最后尊严的府门。
“打开大门。”她的声音带着皇太后的威严。沉重的王府大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开启一条缝隙。她没有立刻进去,只是隔着这道门缝,看向庭院内那个如同斗兽般的年轻王爷。
「温情劝降」:“湘王……”沈棠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充满长辈关怀的语调,“柏儿……开开门。哀家知道……你委屈。陛下受奸人蒙蔽……下诏急躁了些……”她的声音充满了痛心和劝导,“放下剑……听皇婶一言。随哀家回京……陛下并非要伤你性命!只是你拥兵自重,又值天象示警之时……陛下心难安啊!”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恳切,“皇婶向你保证!只要你交出兵符,遣散卫队,随哀家入京向陛下解释清楚……陛下念骨肉之情,最多……最多收了你护卫亲军……绝无害你之心!皇婶……保你平安!”
这番话语,情真意切,带着几分皇太后屈尊劝解的无奈和身为长辈的担保承诺。若是旁人,或许真会被这“一线生机”打动。但此刻的朱柏,早己心如死灰,对那座金陵皇城只剩下绝望与恨意。他冷笑一声,带着浓烈的嘲讽:“平安?入京?!无非是换个地方将我软禁至死罢了!”
「锁喉暗火」:就在朱柏出声反驳,周围所有人注意力都被这场短暂对峙吸引的瞬间!沈棠倚靠在凤辇门框边的身体,仿佛因疲惫而微微摇晃了一下,宽大的袖袍不经意地拂过辇前侍卫擎着的、尚未完全熄灭的火把!
——一点细微到极致的火星,如同一粒被弹射而出的赤红色种子,精准无比地越过半开的王府大门,借着风势,落入庭院之内!那里……正堆积着为防意外准备的、干柴枯草铺就的巨大马厩草料堆!
“呼——!”
干燥易燃的草料堆如同被引爆的火药桶!瞬间腾起冲天的烈焰!浓烟滚滚!火势借着风势呼啸着席卷,迅速吞噬临近的屋舍马棚!
“火!走水了!快救火!”
“保护王妃!保护小王爷!”
“马厩炸了!!快跑啊!!”
王府内瞬间大乱!哭喊声、呼救声、泼水声、烈焰燃烧的轰隆声混杂一片!所有卫士、仆从在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阵脚大乱!
门口劝降的锦衣卫也被这突发状况震慑,一时惊疑!
就在这浓烟弥漫、混乱不堪的电光石火之际!庭院中央的朱柏,这位性情刚烈如火的年轻王爷,看着眼前吞噬着家园、象征着天子无情旨意的滔天烈焰!听着家人的哭嚎!再看着门外那辆华贵的凤辇以及凤辇后肃杀的千军万马!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无尽的屈辱、愤怒、绝望和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如同熔岩喷发!
“哈哈哈哈——!!”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手中宝剑遥遥指向沈棠凤辇的方向,如同最后的诅咒!
“好!好得很!你们逼我至此!要我坐以待毙?!要我进京受那砧板鱼肉之辱?!休想——!!”
他猛地回身,目光扫过被烈火炙烤的王府,扫过惊慌哭泣的家人,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撼动天地的悲壮与决绝:
“本王生为朱家龙种!死亦为朱家厉鬼!”
他不再犹豫!高举的宝剑映照着漫天火光,狠狠挥落!却并非砍向敌人!而是——
“噗——!”
锋利无比的剑刃狠狠划过自己的颈项!一道惊人的血泉冲天而起!
那狂笑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一句震颤灵魂的嘶吼,在烈火与浓烟中久久回荡:
“宁作湘府燔柴——!不戴金陵枷锁——!!!”
高大的身躯如同山峦般轰然倒下,手中的剑依旧首指青天,被席卷而来的烈焰吞噬。
冲天的火焰、浓烟、还有那最后响彻云霄的宁死不屈的誓言,如同一柄淬血的巨锤,重重砸在每一个亲历者的心头,更如同无形的檄文,传向了北方的北平府!
远处凤辇旁,沈棠在宫女搀扶下,静静望着那片吞噬了生命和王府的滔天火海。浓烟映在她深不见底的瞳孔中,跳动翻滚,如同她内心同样翻腾不息的风暴——湘王府的烈焰,焚毁了一位宗王,却也点燃了另一条通往更猛烈战争的道路。代价己付,棋局……终将走向最凶险的终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