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文华殿,沉闷得如同密封的蒸笼。巨大的冰山在殿角缓缓融化,水滴落下的嗒嗒声清晰可闻,却驱不散那份令人窒息的凝重。幼帝朱允炆端坐御案后,紧握着朱笔的手心全是滑腻的冷汗,面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恐慌和迟疑。削藩!削藩!自从湘王自焚,这两个字如同魔咒般压得他夜不能寐。
阶下,帝师方孝孺身着大红袍服,手持一份墨迹淋漓的长卷奏疏,如同抱着一柄出鞘的利剑,须发戟张,声音激昂如同洪钟大吕,字字千钧:
“陛下!燕逆朱棣!包藏祸心!阴养甲士,私结蒙古!朵颜三卫皆成其家兵!其罪己昭然若揭!湘王血泪未干!此獠便是霍乱天下之祸根!”他上前一步,如同要将自己的心脏剖出,将那份沉重的奏疏高高举起!
“臣奏请:陛下当即刻下诏!削夺燕王爵位!发兵北平!锁拿反贼朱棣,诛其九族!明正典刑!告天下!迟则生变!迟则国难临头啊陛下——!!”
“削……削燕王……”朱允炆被方孝孺的激烈言辞和巨大的压力冲得眼前发黑,手中的朱笔不受控制地剧烈一抖!
“啪嗒!”
一滴浓稠的朱砂墨汁,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奏疏中朱棣名字上方!如同灼热的鲜血滴在纸面,迅速晕染开来!模糊了字迹!
“陛下……”允炆看着那如同污血的朱砂点,吓得几乎晕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
「缓兵毒计」:一只枯瘦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力道的、冰冷的手掌——沈棠的手!——猛地按在了允炆颤抖的手腕之上!那力道恰到好处,既阻止了皇帝失态,又传递着一种沉如山岳的稳定力量!
沈棠的身体微微前倾,挡在了允炆面前,目光平静却深邃,首视着方孝孺几乎要喷火的眼睛:
“方阁老赤胆忠心,日月可鉴。然……”她的声音如同在滚烫的烙铁上淋下冰水,“治国如烹小鲜,宜缓不宜急,宜温不宜暴!”她的话语带着皇太后的权威,“燕王乃陛下亲叔,藩王之首!其势盘根错节,兵强马壮!若骤然削之,如拔山岳!必引倾塌之祸!江北震荡,苍生泣血!湘王之痛犹在,陛下仁厚,岂忍再见此等骨肉相残、生灵涂炭?!”
她转向惊魂未定的允炆,眼神中充满了“慈爱”的忧虑:
“陛下勿惊!依老身之见……削藩当有轻重缓急,分而化之!”她的声音转向朝堂,“周王!代王!岷王!此辈素行不谨,府库空虚,爪牙不丰!当削之,以正视听!以慑天下诸藩!待诸弱藩削平,剪除羽翼……那燕京孤悬之地……”她没有说完,但其意昭然!——先削藩弱,孤立强藩!
这番言论,表面是权衡利弊的沉稳老成之策,为幼帝解围,平息朝堂激愤。但落在不同人耳中,却含义不同。
允炆如蒙大赦,连连点头:“皇……皇祖母所言极是!先……先削周王、代王、岷王!”
方孝孺脸色涨得通红,欲言又止,但看着沈棠那不容置疑的姿态和皇帝惊恐的神色,终是捏紧拳头,愤然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