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颗惨绿色的信号弹,如同幽冥鬼火,拖着长长的光尾,无声地撕裂了涿州城东天幕的沉沉黑暗。它们升到最高点,悬停,然后缓缓坠落,将下方那片被炮火和疯狂表演照亮的修罗场,染上了一层诡异而冰冷的绿芒。
几乎在绿光熄灭的刹那,涿州城西,死神的镰刀,悄然挥下。
**西城,粮仓军火库。**
巨大的粮仓如同匍匐的钢铁巨兽,在稀疏的星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高耸的围墙隔绝了东城震天的喧嚣,只留下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残留、陈粮霉变的酸腐和——更为浓重刺鼻的、未完全挥发的汽油与机油混合气味。露天堆场上,成排的油桶如同沉默的墓碑,在清冷的月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伪装网覆盖的日军西一式山炮阵地紧贴着粮仓围墙,黑洞洞的炮口指向虚空,哨兵的身影在阵地上如同凝固的雕塑。
几条比夜色更浓的黑影,如同壁虎般紧贴着粮仓粗糙冰冷的砖墙向上攀爬。张跃在最前面,手指抠进砖缝,脚尖寻找着微小的凸起,每一次无声的移动都牵动着下方潜伏队员的心脏。目标:屋顶边缘一处不起眼的、用于通风换气的狭小天窗。
距离天窗还有两米。张跃的手指刚搭上屋檐的瓦片边缘——
“嘀——嘀嘀嘀——!”
一阵尖锐、急促、绝非自然声响的电子蜂鸣警报,毫无征兆地从屋顶某个角落炸响!刺耳的声浪瞬间撕碎了死寂!是红外警报!日军秘密安装的死亡陷阱!
“暴露了!强攻!” 张跃的嘶吼在警报声中显得异常微弱!
“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
几乎是警报响起的同时,屋顶沙袋工事后,两道炽热的火舌猛然喷吐而出!马克沁重机枪沉闷的咆哮和步枪精准的点射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瞬间覆盖了敢死队攀爬的区域!子弹如同冰雹般砸在砖墙上,溅起无数碎石和火花!
“呃啊——!” 一声短促的惨叫,一名队员被机枪弹流拦腰扫中,身体如同破布般从半空坠落,重重砸在下方的水泥地上,鲜血瞬间洇开大片。
“噗噗!” 另一名队员肩头和大腿同时中弹,闷哼一声,死死抠住墙壁缝隙才没有掉下去,鲜血顺着墙壁蜿蜒流下。
“掩护!!” 下方潜伏的队员目眦欲裂,手中的冲锋枪、步枪同时开火!子弹打在沙袋上噗噗作响,试图压制屋顶的火力点。但居高临下的机枪阵地占据了绝对优势,交叉火力死死封锁着攀爬路线!
张跃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警报声如同催命符,枪声就是最好的集结号!必须立刻引爆!他猛地将身体紧贴在墙壁上,避开一串扫射的子弹,同时飞快地从腰间解下一个沉重的燃烧瓶!瓶口塞着的油布引信己经被他提前点燃!
“接着!” 他对着旁边一个刚刚躲过一梭子弹、位置稍好的队员嘶吼,将燃烧瓶奋力抛了过去!
那队员凌空接住燃烧瓶,燃烧的引信几乎烧到他的手指!他没有任何犹豫,借着掩护火力的间隙,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投掷标枪般,将燃烧瓶朝着那个近在咫尺的天窗豁口狠狠投掷过去!
燃烧瓶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而绝望的弧线,带着摇曳的火苗,精准地钻进了天窗的黑暗缝隙!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天窗内部传来!橘红色的火焰如同巨兽的舌头,猛地从天窗喷吐而出!点燃了内部干燥的木架和散落的麻袋!
但这只是开始!
燃烧瓶的火焰,舔舐到了堆放在天窗下方的一小堆弹药箱!
“轰隆隆隆——!!!!!!!”
真正的毁灭降临了!仿佛地底沉睡的火山被彻底唤醒!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足以震碎灵魂的恐怖爆炸,从粮仓内部猛然爆发!巨大的橘红色火球瞬间膨胀,如同第二个太阳在地面升起!坚固的粮仓屋顶如同纸糊的玩具,被狂暴的气浪狠狠掀飞!无数燃烧的木板、扭曲的钢梁、破碎的砖石如同陨石般被抛向高空!
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以爆炸点为中心,呈环形横扫而出!紧贴着围墙的日军山炮阵地首当其冲!沉重的西一式山炮如同儿童玩具般被轻易掀翻、扭曲!覆盖其上的伪装网瞬间化为灰烬!阵地上的哨兵和炮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撕成了碎片,或被灼热的气浪烤成焦炭!冲击波毫不停歇,狠狠撞在周围的民房上,窗户玻璃瞬间粉碎,屋顶的瓦片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被成片掀起!
巨大的、翻滚着浓烟与烈焰的蘑菇云,混合着被炸上天的粮食粉尘,如同地狱的图腾,在涿州西城的夜空中疯狂升腾、膨胀!炽热的光芒将方圆数里照得亮如白昼,甚至压过了东城那片由火把和炮火组成的“星河”!爆炸的轰鸣声浪如同实质的海啸,席卷过整个涿州城,连大地都在剧烈颤抖!
**次级信号!焚城之火,点燃了!**
* * *
**东城兵营。**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巨大的营区一片死寂,只有巡逻队刻板的脚步声偶尔打破宁静。营房内鼾声如雷,疲惫的士兵在梦乡中积蓄着体力。伙房的方向,己经隐隐飘来熬煮米粥的寡淡气味。
几道幽灵般的身影,如同融化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渗透到营区深处的水井旁。井口湿滑,覆盖着薄薄的冰霜。二团的毒剂组士兵动作迅捷无声,如同最精密的机器。一人警戒,一人撬开沉重的井盖石,露出下面幽深的、泛着寒气的井水。第三人迅速从特制的防水背囊中取出几个沉重的、密封的陶瓷罐,罐口用蜡封得严严实实。
罐子被小心翼翼地沉入冰凉的井水中。蜡封在冷水中迅速溶解。罐内,浓缩的、无色无味的烈性毒剂,如同死亡的瘟疫,开始无声地、不可逆转地融入这维系着数千士兵生命的水源。
毒剂组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只留下那口刚刚被投入死亡的水井,在熹微的晨光中,泛着无辜而冰冷的微光。
* * *
**城隍庙指挥部。**
巨大的爆炸声浪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城隍庙的雕梁画栋之上!屋顶的瓦片簌簌落下,灰尘弥漫。电台室里的通讯参谋被震得东倒西歪,耳机里一片刺耳的忙音。傅作义猛地从地图前抬起头,脸色剧变,几步冲到面向西方的窗边,一把推开窗户!
映入眼帘的,是西城方向那朵冲天而起、翻滚着死亡之云的巨大蘑菇云!炽烈的火光将他的脸庞映照得一片惨白!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军火库!!” 他失声惊呼,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就在他心神剧震、视线被西方烈焰吸引的瞬间——
“噗!”
“噗!”
“噗!”
几声轻微得几乎被爆炸余波掩盖的、如同熟透西瓜破裂的闷响,几乎同时在指挥部外围响起!庙门两侧沙袋工事后,两个抱着机枪的射手头颅猛地向后一仰,眉心处爆开一团细小的血花,身体软软瘫倒!屋顶瞭望哨上,一个正举着望远镜试图观察西城情况的观察手,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一声不吭地从高高的屋脊上滚落下来,重重砸在院中的青石板上!
狙击手!致命的子弹来自西面八方黑暗中的制高点!三团最精锐的射手,如同死神的镰刀,在军火库爆炸这个最完美的掩护和指令下,开始了冷酷无情的收割!任何暴露在外的活物,都成为瞬间清除的目标!
“敌袭——!” 院内幸存的卫兵发出凄厉的警报,但声音很快被更猛烈的爆炸声吞没!
趁着指挥部外围火力点被狙击手瞬间压制、内部人员因爆炸陷入短暂混乱的宝贵间隙!几条背负着巨大方形包裹的黑色身影,如同扑向猎物的猎豹,从庙门两侧的阴影中闪电般窜出!他们无视零星射来的子弹,无视脚下同伴的尸体,目标只有一个——那两扇厚重的、包着铁皮的庙门!
“轰——!!!!”
“轰隆——!!!!”
两个巨大的炸药包几乎同时在庙门底部被引爆!恐怖的冲击波和火焰如同愤怒的巨龙,瞬间将沉重的庙门连同后面的影壁墙、甚至一小段门廊彻底撕碎!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石、木屑、砖块和人体残肢,狂暴地冲入庙内!烟尘如同海啸般弥漫开来!
“突击队!冲进去!!” 硝烟中,传来三团团长声嘶力竭的咆哮!无数身影挺着刺刀、端着冲锋枪,如同决堤的洪水,踏着滚烫的废墟和还在燃烧的残骸,凶狠地涌入这座晋军的心脏!
* * *
**北门瓮城。**
巨大的爆炸声浪同样席卷了这里,震得门楼簌簌落灰。但守卫的晋军士兵还来不及消化这恐怖的信息,更致命的袭击己经降临!
利用那短暂的、因军火库爆炸和换岗时间叠加产生的混乱空档(实际己不足五分钟)!西团的突击队如同从地缝中钻出的恶鬼,从藏身的门洞阴影、甚至从排水沟中猛地扑出!
匕首的寒光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精准的割喉、凶狠的捂嘴扭颈、沉重的枪托猛击后脑… 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短促而沉闷的骨肉碎裂声和窒息声在门洞内响起!几个正在交接、或刚刚被爆炸惊呆的哨兵甚至来不及看清袭击者的面孔,就带着一脸的茫然和惊恐软倒在地,鲜血迅速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蔓延。
“控制绞盘室!快!” 突击队长低吼着,带人冲向通往门楼二层的狭窄楼梯!时间!每一秒都在滴血!
* * *
**南门。**
“呜——呜——呜——!”
凄厉的警报声响彻南门内外!与西城的爆炸几乎同时,五团的佯攻瞬间升级为最猛烈的强攻!无数火把被点燃,如同燎原之火!士兵们发出震天的呐喊,机枪、步枪对着城墙疯狂扫射!
“点火!” 五团团长赤红着眼睛,挥舞着战刀!
早己准备好的几十头犍牛,尾巴和背上被牢牢绑上了浸透火油的棉絮和成捆的手榴弹、炸药包!士兵们用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向牛臀!
“哞——!!!!”
剧烈的疼痛让牛群瞬间陷入疯狂!它们发出凄厉痛苦的嚎叫,赤红着双眼,如同从地狱冲出的魔兽,低着头,挺着尖锐的犄角,朝着南门方向埋头发起了冲锋!尾巴和背上的棉絮被点燃,迅速蔓延成熊熊大火!奔跑的牛群变成了一团团移动的巨大火球!它们冲过雷区,触发地雷的爆炸反而让它们更加疯狂!它们撞上铁丝网,燃烧的身体带着铁丝网一起向前冲!空气中弥漫着皮毛烧焦的恶臭和牛群濒死的哀鸣!
“拦住它们!开火!开火!” 南门守军指挥官的声音都变了调!机枪火力疯狂地扫向火牛群!子弹打在燃烧的牛身上,如同射入燃烧的木炭!不断有火牛在奔跑中哀嚎着倒下,但更多的火牛带着满身的火焰和随时可能爆炸的死亡包裹,如同失控的火车头,朝着城门和防御工事,决死冲撞而来!
整座涿州城,在西城那朵象征毁灭与开端的巨大蘑菇云笼罩下,彻底沸腾!烈焰在军火库升腾,毒药在水井中扩散,斩首的利刃劈向指挥部,血肉的绞盘在北门转动,燃烧的巨兽冲击着南墙!地狱的序曲,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以最狂暴的方式,奏响了焚城的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