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昏黄的灯光在祁宴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指关节渗出的血迹在白色瓷砖上拖出几道刺目的红。那张泛黄照片就躺在我们之间的地板上,像一枚被强行撬开的时光胶囊。
"这次……你还会消失吗?"
祁宴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我的神经。他叫我"阿野"——这个小名只有现实世界的母亲会叫。而照片上那个与我长相一致的年轻人,正搂着年轻祁宴的肩膀,笑得毫无阴霾。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些零散的画面突然闪回:片场刺眼的镁光灯、爆裂的枪响、温热的血从胸口涌出……以及最后看到的,祁宴那张扭曲崩溃的脸。
"我们……认识?"我嗓子发紧,试探着向前一步,"在另一个世界?"
祁宴的眼神骤然变了。他猛地弯腰捡起照片碎片,再抬头时,方才的脆弱己被层层冰封。"试镜结束了。"他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侧身从我旁边擦过时,我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和更浓烈的威士忌酒气。
【警告!目标人物启动情感防御机制!记忆屏障重新加固!】系统突然发出尖锐警报,【好感度波动:61%→55%!】
我僵在原地。那张照片,那个称呼,那些闪回画面——祁宴记得我?或者说,记得"另一个我"?但为什么系统坚称我们"本次世界线无交集"?
"林老师?"场务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传来,"您的合同细节还需要确认……"
我最后看了眼洗手间内带血的瓷砖,强迫自己转身离开。无论真相如何,现在都不是追查的时机。
* * *
《江山劫》开机仪式在影视城太和殿前举行。我穿着萧珏的月白长袍站在第二排边缘,祁宴作为男主自然在第一排中央。香炉青烟袅袅升起时,我注意到他左手腕缠着一圈黑色运动护腕,遮住了那块表留下的痕迹——和试镜当天的伤口。
"听说祁宴昨晚在酒店砸了房间。"饰演皇后的老戏骨周瑛突然凑近我耳边,"制片人亲自去安抚的,好像是因为道具组弄丢了什么重要私人物品。"
我捏着三炷香的手指微微发颤。是那块表吗?还是照片?
"A!"
第一场戏拍的是萧珏初遇卫铮。剧本写的是病弱皇子在御花园咳血,被巡防的冷面将军撞见。但当我按剧情伏在石桌上咳得撕心裂肺时,本该冷漠离去的祁宴却突然脱离剧本,一把扣住我肩膀。
"殿下该爱惜身体。"他拇指恰好按在我锁骨下方某个位置,力道大得几乎要碾碎骨头。这个动作让片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剧本里没有这段。
更诡异的是,当他手指压住那个特定位置时,我眼前突然闪过一个陌生画面:现实世界的我躺在血泊中,子弹正是从这个位置贯穿胸膛。
"咔!祁老师加得妙啊!"导演兴奋地喊,"这种暗藏关怀的细节更能体现卫铮早就关注萧珏!"
祁宴己经恢复戏里的冷峻模样退到监视器旁,只有我知道,他刚才触碰的正是"另一个我"中弹的位置。
当天深夜,我偷偷溜进道具组的仓库。白天的异常让我确信:祁宴记得前世,而我的身体似乎也保留着肌肉记忆。我需要更多线索。
仓库堆满了各场戏的服装道具。我借着手机微光翻找,终于在"卫铮专属"的箱子里发现一个上锁的金属盒。撬开后,里面是几页被反复翻阅的剧本残页,边缘己经起毛——正是萧珏为卫铮挡毒酒而死的结局戏份。祁宴用红笔在"萧珏嘴角渗血,笑着闭上眼"这句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有些字迹被水渍晕开:
"又是这样"
"为什么总选这条路"
"明明可以活下来的"
最触目惊心的是页面底部用刀刻出来的、深可见纸背的一行字:"这次我一定要改变结局。"
我后背渗出冷汗。这不是对角色的注解,而是祁宴真实的执念。他把我当成了"阿野"的转世?还是说……我就是那个"阿野"?
【警报!检测到记忆污染风险!】系统突然在我脑内尖叫,【强制开启净化程序!】
剧痛如电流般窜过太阳穴,我闷哼一声跪倒在地。那些闪回画面被强行打散,取而代之的是系统灌输的"正确记忆":我是穿书者林野,与原主无关,与祁宴更无瓜葛。
但当我踉跄着逃回酒店房间,镜子里我的右锁骨下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粒朱砂般的小红痣——正是白天祁宴用力按压的位置,也是闪回中子弹贯穿的地方。
* * *
拍摄进行到第二周,我和祁宴的对手戏越来越多。奇怪的是,每当摄影机停止运转,他就会立刻恢复那种冰冷的疏离,仿佛片场那些饱含情绪的眼神接触从未存在。
今天这场戏是重头戏:卫铮遭暗算中毒,萧珏彻夜照顾。剧本要求我用手帕为昏迷的将军擦拭额头的汗,然后有一段长达三分钟的无台词凝视。
"祁老师需要闭眼装昏迷。"导演解释道,"林野注意眼神情绪层次,从担忧到挣扎再到……"他暧昧地笑了笑,"你懂的。"
开拍后,我跪在榻前,用湿帕子轻拭祁宴的额头。他闭着眼,呼吸平稳,但当我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眉心时,能感觉到他睫毛的细微颤动。监视器拍不到的角度,我发现他左手在身侧悄悄攥紧了床单。
按照剧情,我该在此刻流露出隐忍的爱慕。但当我真正注视这张脸时,那些被系统强行压制的记忆碎片又开始翻涌。我鬼使神差地轻声念了一句剧本外的词:"阿宴……"
祁宴的眼皮剧烈跳动了一下。
"咔!"导演大喊,"祁老师!昏迷的人不能有表情!"
祁宴睁开眼,那里面翻涌着我读不懂的黑暗情绪。他突然抓住我还没收回的手腕,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用指尖在我掌心飞快地划了几个字母:
"T-R-U-S-T"
然后立刻松开,恢复冷漠模样:"抱歉,被灯光晃到了。"
当晚收工后,我泡在浴缸里反复回想那个单词。Trust?信任?祁宴想让我信任什么?浴室蒸汽氤氲,我锁骨下的红痣在热水中显得愈发鲜艳,像一滴凝固的血。
门外突然传来"叩叩"两声轻响。
"谁?"我警觉地抬头。
没有回答。等我裹着浴袍拉开门时,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放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里面是一沓泛黄的旧报纸复印件,头条照片让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双料影帝片场遇害!疑为竞争对手买凶杀人》
配图是现实世界中,我和祁宴(那时他叫祁修宴)在颁奖礼上的合影。报道详细描述了"林野"如何为保护祁修宴挡下那颗瞄准心脏的子弹,而凶手至今逍遥法外。
报纸日期显示:那场谋杀发生在三年前的昨天。
档案袋最下方是一张便签纸,上面是祁宴凌厉的字迹:
"系统在骗你。明天下午三点,B区废弃道具库。带上你的'逆袭系统'——我们该谈谈了。"
我颤抖着触碰锁骨下的红痣,那些被系统强行封锁的记忆终于冲垮堤坝:我不是穿书者,我就是林野。三年前死后,我的意识被"流量资本"的系统捕获,植入了虚假的"穿书记忆",目的是把我打造成对抗祁宴(实力派联盟宿主)的棋子。
而祁宴……他记得一切。从红毯泼咖啡事件开始,他就在试探我是否还有真实记忆。那块黑色腕表里的照片,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的杀青留念。
浴室镜子突然爬满蛛网般的裂纹,系统警报震耳欲聋:
【检测到宿主记忆污染度87%!启动终极净化程序!】
剧痛如高压电流贯穿全身,我倒在满地水渍中抽搐,眼睁睁看着镜中的自己开始扭曲变形。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我用尽力气咬破舌尖,在便签纸背面潦草地写下:
"无论发生什么,明天我一定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