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端着冰冷的夜壶站在院子里,夜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却吹不散她脸上滚烫的羞窘和心头沉甸甸的酸涩。
她将夜壶处理干净,又在刚打出来的冰冷的井水里搓洗着双手,仿佛要洗掉指尖那残留的触感和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
师兄……他此刻在想什么?
那无声滑落的泪痕,那空洞绝望的眼神,那彻底被碾碎的自尊……比任何伤口都更深地刺痛了潘玉。
她太了解他了。
今夜这接二连三的“伺候”,尤其是最后那难以启齿的境地,无异于将他残存的骄傲和体面彻底剥光,踩在泥里。
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潘玉的心狠狠揪紧,几乎喘不过气。
她不能让他沉溺在这种绝望里,绝不能。
深吸了几口带着寒意的空气,潘玉努力压下脸上的燥热和心头的慌乱。
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又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挤出一个轻松些的表情——虽然她知道黑暗中师兄未必看得见。
潘玉拿着处理干净的夜壶,轻轻推开房门。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匡连海背对着她、面朝墙壁蜷缩的身影,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僵硬和脆弱。
他甚至连姿势都未曾改变分毫,像一尊失去了所有生气的冰冷石雕。
潘玉轻手轻脚地将东西放下,走到炕边。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脱了鞋,小心翼翼地在他身后躺下。
她能感觉到在她靠近的瞬间,他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极其轻柔地,试探着伸出双臂,从后面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她的脸颊轻轻贴在他僵硬的背脊上,隔着薄薄的中衣,能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冰凉和细微的战栗。
匡连海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火烫到,下意识地想挣脱,却又被那紧贴的温暖和轻柔的环抱禁锢了动作。
“师兄……”
潘玉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柔软,如同哄着受伤的小兽,“没事了……都过去了……”
她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没有丝毫缓解,反而绷得更紧,带着一种无声的抗拒和自我封闭。
潘玉心中更痛。
她微微撑起身子,在黑暗中摸索着靠近他的脸。
她想亲亲他,想用最首接的方式告诉他,她不在乎这些,她只想要他活着,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
然而,黑暗模糊了视线。她凭着感觉凑过去,温软的唇瓣,却没有如预期般落在他的脸颊,而是带着几分偏差,轻轻印在了他冰凉汗湿的脖颈上。
那一瞬间,两人都僵住了。
潘玉只觉得唇下触感微凉,带着肌肤的细腻和汗水的微咸,以及他颈动脉清晰的搏动。
这意外的触碰让她本就未平复的心跳再次失序,脸颊瞬间滚烫。
匡连海则如同被电流击中,身体猛地一颤,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连呼吸都停滞了。
短暂的死寂后,潘玉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和羞窘,故意用一种轻松甚至带着点娇蛮的语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哎呀……亲歪了……不过没关系!”
她故意将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脸颊在他背上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小猫,“反正……反正我们迟早是夫妻!就当……就当本小姐先收点利息了!师兄你不许赖账!”
她的话语带着刻意的活泼和赖皮,试图冲散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难堪。
她是在告诉他:你看,我都不在乎这些“礼数”和难堪了,我在用“未婚妻”的身份耍赖,你还有什么好别扭的?在用这种方式,笨拙却坚定地告诉他——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无论要面对什么,我都在这里,不会走。
黑暗中,匡连海的身体依旧僵硬,但潘玉敏锐地感觉到,那层坚冰般的绝望和抗拒,似乎被这带着温度、带着点无赖的亲昵,撬开了一丝微小的缝隙。
他依旧没有回应,但那绷紧到极致的肌肉,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放松。
潘玉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维持着从背后环抱他的姿势,脸颊贴着他的背,感受着他并不平稳的心跳和微凉的体温。
她用自己身体的暖意,一点点、笨拙地试图焐热他冰冷的绝望。
时间在无声的依偎中缓缓流逝。窗外,深沉的墨色天空,终于透出了一丝极淡的灰白。
匡连海紧绷的身体,在身后那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温暖和轻柔的呼吸声中,终于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松懈下来。
那灭顶的绝望和羞耻感,如同退潮般,暂时被这笨拙却执拗的温暖逼退了一角。
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终于彻底压垮了他紧绷的神经。
他太累了,从身体到灵魂。
潘玉也早己是强弩之末。
一夜的紧张、尴尬、心疼和安抚,耗尽了她的心力。
感受到怀里身体逐渐放松,传来均匀却依旧带着虚弱感的呼吸声,她紧绷的心弦也终于松懈。困意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两人就以这样有些别扭却无比依偎的姿势——一个蜷缩,一个从背后环抱——在晨光熹微中,沉沉地睡去。
身体依旧带着隔阂的僵硬,姿势也远谈不上舒适,但那份在绝望边缘彼此汲取的温暖,却成了这破败茅屋里最真实的依靠。
首到日上三竿,明晃晃的阳光穿过新糊的窗纸,将简陋的屋子照得亮堂堂,甚至有些刺眼,两人才被这明亮的光线和窗外叽喳的鸟鸣声,从沉沉的睡意中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