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连海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回忆,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他微微蹙眉,仿佛在努力回想,“方才出城不久,似乎……在路边见过一人。穿着深紫锦袍,面容……确如女子般精致,左腿似有不便,步履蹒跚。”
又顿了顿,伸手指向与他们来时相反的方向——东边那条岔路,“往那边去了。因他形容特异,步履维艰,故多看了两眼。”
他的描述精准地契合了画像和特征,语气平淡却极具说服力。
那小兵一听,立刻信了,脸上露出喜色,“头儿,没错,就是他!往东边跑了!”
军官也松了口气,能得到这位“大人”的线索,总比一无所获强。
他连忙抱拳,态度更加谦卑:“多谢大人指点!”
匡连海放下车帘,示意潘玉驾车。
待他们走后,那官兵才挥手,带着手下调转马头,朝着东边那条岔路疾驰而去,马蹄扬起一路尘土。
首到回头官兵的马蹄声彻底消失在远方,潘玉紧绷的神经才猛地一松,整个人差点下来。
但紧接着,一股比刚才更汹涌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
她猛地勒停马车,“刷”地一下掀开车帘,眼神如同喷火的刀子,找寻着那个不知死活的人。
可车厢里除了端坐在轮椅上、神色略显疲惫却依旧沉稳的师兄,哪还有那紫衣贼人的影子?!
“那个王八蛋呢?!!”潘玉气得声音都变了调,满腔的愤怒和屈辱无处发泄,握着短匕的手都在发抖,“居然敢拿师兄威胁我?!我杀了他!”
她简首恨不得立刻冲进林子去追杀那个无耻的人,又担心师兄着安危不敢离开。
匡连海看着潘玉这副炸毛小猫似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朝她伸出手,声音放得极柔,带着安抚的力量,“玉儿别急,他没跑。”
“没跑?”潘玉一愣,狐疑地再次扫视车厢,“人呢?飞了不成?”
匡连海微微侧身,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脚下的车厢底板。
潘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靠近匡连海轮椅下方的一块木板边缘,似乎有极其细微的、被撬动过的痕迹,缝隙比旁边略宽一丝。
匡连海压低声音,解释道,“他失血过多,刚才强撑着威胁我,官兵一走,便力竭晕死过去了。我趁机把他塞进了下面的夹层里。”
他拍了拍自己轮椅的扶手下方,那里有个极其隐蔽的小机括,这也是当初潘玉父亲留下来的人,为了他们两个出城,以防万一用来藏匿他而特意改造的。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家。回去之后,是死是活,都随你处置,让你出气可好?”
潘玉这才明白过来,可心里的火气一点没消,她气呼呼地瞪着那木板缝隙,仿佛能透过木板瞪死里面那个恩将仇报的家伙!
但看着师兄略显苍白的脸色和温言安抚的样子,她满腔的怒火又像被戳破的气球,泄了一大半,只剩下浓浓的憋屈和后怕。
“师兄!你有时候就是心太善了!”潘玉跺了跺脚,眼圈有点红,“他都拿刀架你脖子上了,你还……你还帮他藏着!就该让那些官兵把他抓走!我们救了他,他还这样对我们……”
潘玉越说越委屈,但其实更多的是气自己当时无能为力。
匡连海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那副又气又心疼自己的小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将她拉近一些,拥入怀抱,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抚上她的头顶,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动作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好了,不气了。”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轻松和宠溺,“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一根头发丝儿都没少。至于他……”
匡连海瞥了一眼脚下的夹层,眼神瞬间冷了一瞬,但转向潘玉时又化作了温和的笑意,“这不是给你留着出气吗?等回去了,把他捆结实了,你想怎么收拾都行。现在我们先回家,嗯?”
他手指轻轻拂过她微红的眼角,指腹带着安抚的温度。
潘玉被他这温柔的“摸头杀”和哄小孩似的语气弄得脸一热,心里的憋屈和怒火奇迹般地又消散了不少。
她吸了吸鼻子,闷闷地“嗯”了一声。师兄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怎么样?
只是……
她愤愤地又瞪了那木板缝隙一眼,趁着弯腰去检查马车轮毂是否完好的时候,极其“不小心”地、用脚尖重重地踢了一下那块藏着人的木板。
“咚!”一声闷响从底下传来。
“呀!不小心踢到石头了!”
潘玉故作惊讶地叫了一声,脸上却毫无歉意,甚至还带着点解气的得意。
匡连海看着她这小动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无奈地摇摇头。
这小性子……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纵容地没有点破,只是温声道:“走吧,回家。”
潘玉重新坐上车辕,这次赶车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带着一股急于回家“收拾人”的劲儿。
车轮滚滚,朝着那隐匿在山谷中的小院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