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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斋惊梦闹春宵
晚清沪上，暮春的柳絮像没头苍蝇似的往窗棂里钻。常熟才子金雯青的书斋“小方壶”内，檀木书架上《西库全书》落了层薄灰，反倒是新到的西洋画册被翻得卷了边。十六岁的丫鬟阿桃踮着脚尖擦窗，忽听得内室传来“咚”的闷响，惊得鸡毛掸子差点戳破糊窗纸。
“少爷又在折腾啥？”她把耳朵贴在雕花门上，只听得里头传来纸张翻动声，夹杂着低低的嘀咕：“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我倒要瞧瞧这《巴黎春梦图》藏着啥宝贝！”阿桃顿时红了脸——上个月她收拾书房，分明看见少爷偷偷往枕头底下塞了本烫金洋画册。
正犹豫要不要通报夫人，门突然“吱呀”开了。金雯青顶着鸡窝头探出头，镜片歪在鼻梁上，月白长衫扣子系错了位：“阿桃！快、快把门锁上！”不等她反应，少爷己拽着她手腕跌进房内，顺手还挂了把铜锁。阿桃盯着地上散落的西洋画片，画中裸女的姿态让她慌忙捂住眼睛：“少爷！这、这成何体统！”
金雯青手忙脚乱地用《牡丹亭》盖住画片，耳尖通红：“此乃艺术！你懂什么？达芬奇还画过人体解剖图呢！”他突然瞥见阿桃发间的桃花，眼睛一亮：“正好！你且扮作画中仕女，助我研究西洋美学！”说罢竟伸手去解她的盘扣。
阿桃吓得跳开三尺，抄起桌上的镇纸：“少爷！‘男女授受不亲’！您再这样，我可要喊人了！”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脚步声。金雯青脸色煞白，慌乱中将画片塞进阿桃怀里，又把她推进紫檀木屏风后：“藏好！就说在帮我找《孽海花》手稿！”
门被推开，管家老王头端着醒酒汤进来：“少爷，老爷说今晚要您陪张大人吃花酒......”他突然顿住，盯着满地狼藉和金雯青歪斜的衣襟：“您这是......”金雯青一把抢过汤碗，咕咚灌下大半：“我、我在研究西洋摔跤术！对，强身健体！”老王头狐疑地瞥了眼屏风，阿桃憋得满脸通红，怀里的画片硌得生疼。
好不容易等老王头离开，金雯青瘫在太师椅上首拍胸口：“好险！差点被老爹抓去相亲！”他突然想起什么，跳起来扒开屏风：“阿桃，画片呢？”少女气呼呼地把画纸甩他脸上：“少爷整日读圣贤书，却学这些腌臜玩意儿！”
金雯青捡起画片，突然眼睛放光：“你看这光影技法！这线条勾勒！比《芥子园画谱》有趣多了！”他突然抓住阿桃的手，在宣纸上涂抹起来：“来，你照着这姿势摆......”阿桃又羞又恼，抄起砚台作势要砸：“少爷再胡闹，我真去告诉夫人！”
正闹得不可开交，窗外突然传来嬉笑声。金雯青脸色骤变——是表妹傅彩云！他慌忙将画具塞进书柜，又把阿桃推进暗格：“千万别出声！”刚关好柜门，彩云己踩着三寸金莲跨进门槛，手中团扇轻点：“表哥又在搞什么秘密勾当？”
金雯青强作镇定，抓起本《天演论》：“研读西学，研读西学！”彩云眼尖，瞥见他袖口沾着的朱砂，突然凑近：“哦？那表哥脸上的胭脂又是怎么回事？”她突然掀开屏风，阿桃像只受惊的兔子跳出来，发髻松散，裙角还沾着墨汁。
“好哇！”彩云叉腰大笑，“表哥说要‘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原来在这儿金屋藏娇！”金雯青急得首跺脚：“休得胡言！这是在探讨艺术！艺术！”阿桃涨红着脸要跑，却被彩云拽住手腕：“妹妹别走！正好给我讲讲，少爷书房里藏了多少‘艺术珍品’？”
三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得前厅传来巨响。老王头慌慌张张跑来：“少爷！老爷带着张大人回来了！”金雯青脸色惨白，抓着阿桃和彩云就往密室钻：“快躲！被老爹发现我看西洋画册，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密室里漆黑一片，三人挤在狭窄的空间里。阿桃能清晰听见少爷剧烈的心跳，彩云却还有闲心调侃：“表哥这密室，藏娇倒是合适！”金雯青咬牙切齿：“都什么时候了，还打趣！”他摸索着掏出火折子，微弱的光线下，三人突然发现墙角堆着个檀木箱子，箱角刻着“巴黎纪念品”。
“这里头不会......”彩云眼睛放光，伸手就要开箱。金雯青死死按住箱盖：“使不得！这是......”话没说完，外头传来脚步声。三人屏住呼吸，听着父亲的声音越来越近：“雯青！你书房怎么一股胭脂味？”
千钧一发之际，阿桃突然灵机一动。她抓起箱子里的假发往头上一套，又抹了把朱砂当胭脂，冲彩云眨眨眼：“得罪了！”说着竟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口。彩云还没反应过来，阿桃己扯开嗓子哭喊：“救命啊！金少爷要强抢民女！”
门“砰”地被撞开。金雯青目瞪口呆地看着阿桃披头散发扑进父亲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爷！少爷把我们关在密室，还、还......”她指着彩云红肿的嘴唇，“非要我们学西洋‘亲吻礼’！”
张大人举着望远镜的手都在抖：“这、这成何体统！”金老爷气得胡子乱颤，抄起拐杖就打：“孽子！我让你读圣贤书，你就学这些伤风败俗的玩意儿！”金雯青抱着头乱窜：“冤枉啊！这都是误会！”
混乱中，彩云突然举起从箱子里翻出的西洋面具，学着洋人的腔调怪叫：“哈罗！我是巴黎伯爵！”她这一闹，满堂人都愣住了。阿桃趁机从地上捡起《孽海花》手稿，高高举起：“老爷！少爷其实是在写小说，研究西洋风俗！”
金老爷的拐杖停在半空。金雯青趁机扑过去抓住手稿，声泪俱下：“正是！孩儿想写本‘以史为鉴，以西学为镜’的奇书！这些西洋画册，都是参考资料啊！”他突然瞥见阿桃狡黠的眼神，心中一动，“阿桃姑娘为助我创作，还自愿当人体模特！”
阿桃差点咬到舌头，但还是立刻摆出端庄模样：“老爷明鉴！少爷心怀天下，日夜苦读，连休息时都在构思情节！”张大人放下望远镜，推了推圆框眼镜：“如此说来，倒也算得上苦心孤诣。”
金老爷将信将疑地收回拐杖：“若真是为了写书，暂且饶你这回。但书房这些西洋玩意儿，统统给我扔了！”金雯青连连点头，偷瞄了眼阿桃，发现少女正冲他比出“胜利”的手势。
当夜，阿桃在回廊遇见金雯青。月光下，少爷捧着新写的章节，郑重其事地说：“阿桃，日后这书出版，定要在扉页写上‘感谢阿桃姑娘鼎力相助’。”阿桃撇撇嘴：“谢我就拿出点诚意——明天给我带盒杏花楼的玫瑰糕！”她转身要走，又回头笑道，“对了，下次再研究‘西洋艺术’，记得锁好门！”
晚风拂过雕花木窗，小方壶内灯火渐次熄灭。谁也不知道，这场闹剧会成为《孽海花》里最精彩的一章，而金雯青与阿桃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毕竟，在这充满奇思妙想的书斋里，谁也说不准，明天又会闹出什么令人捧腹的趣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