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三年,暮春。辽东,辽河下游。
千里辽河,挣脱了寒冬的桎梏。浑浊的河水裹挟着碎裂的冰凌,如同挣脱囚笼的巨龙,咆哮着、翻滚着,挟万钧之势奔向渤海。两岸新抽的柳条在料峭春风中摇曳,嫩绿点缀着灰黄的土地,却丝毫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深入骨髓的铁锈与血腥气息。冬雪消融后的泥泞尚未干透,踩上去依旧粘滞,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土地饱经的蹂躏。
卢象升如标枪般挺立在一艘经过特殊改装的平底沙船船头。这船体型不大,却透着狰狞:船身关键部位铆钉着厚实的熟铁皮装甲,如同披上了鳞甲;船首一门黝黑的“神机炮”短管斜指前方,散发着凛冽寒光;最引人注目的是船舷两侧,几具造型怪诞、由粗大铜管连接着巨大鼓胀皮囊的装置——这正是“龙息炮”的河战简化版!它舍弃了陆上重炮的射程与爆炸威力,却换来了更适合狭窄水道的恐怖面杀伤能力——喷吐粘稠的死亡之油!
在他身后,数十艘同样经过魔改的“水蜘蛛”小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嗜血鲨群,正沿着宽阔而湍急的辽河主航道,顽强地逆流而上。每艘“水蜘蛛”都像一只武装到牙齿的钢铁昆虫,搭载着十余名杀气腾腾的“神机”营精锐。他们手中的“惊雷铳”己上膛,腰间悬挂着短柄马刀,更令人胆寒的是,其中几人背负着沉重的皮囊(燃料罐),手持一根连接皮囊、前端带着点火装置的铜管——单兵“小龙息”!这支部队,是卢象升手中最锋利的剃刀,专为刮除清军(多尔衮残部)在辽河沿岸如同跗骨之蛆般建立的、星罗棋布的小型水寨、屯粮堡和渡口据点而生。拔掉这些钉子,才能彻底打通辽河水道,将多尔衮残部彻底绞杀在辽东平原。
“督师!前方五里,河道拐弯处,发现清狗水寨!有大小船只十余艘泊于岸边!”桅杆上的瞭望手声嘶力竭地报告,声音在河风中显得格外尖锐。
卢象升举起单筒望远镜。视野中,一处依托着低矮土丘建立的水寨轮廓逐渐清晰。粗糙的原木栅栏围起一片区域,栅栏后影影绰绰有旗帜和人影晃动。水寨延伸至河边的简易栈桥旁,停泊着几艘简陋的舢板、渔船,甚至还有两艘稍大些、加装了简陋挡板的战船。对于缺乏重型水师的清军来说,这己是重要的水上据点。
“传令!”卢象升的声音冰冷如辽河初融的冰水,瞬间冻结了周遭的空气,“‘水蜘蛛’分队,雁行散开!炮艇前出!目标,水寨木栅、栈桥及泊船!‘龙息炮’艇预备!待炮击压制后抵近——给老子烧光它!”
“得令!”旗语翻飞,命令迅速传递。
几艘船首加装了小型“神机炮”的炮艇,如同离弦之箭,桨橹齐动,率先脱离船队加速前冲。在距离水寨约三百步(己进入有效射程)时,炮口猛地喷吐出橘红色的火焰和浓密的白烟!
轰!轰!轰!
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划破空气,狠狠砸向目标!木屑混合着泥土、冰渣冲天而起!一炮正中栈桥旁一艘稍大的战船,剧烈的爆炸瞬间将其龙骨撕裂,木船如同被巨兽啃了一口,断成两截,迅速倾覆!另一炮砸在水寨栅栏上,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后面的清兵被气浪掀翻,惨嚎一片!
突如其来的精准炮击,将水寨内的清军彻底打懵。刺耳的铜锣声疯狂响起,带着绝望的意味。幸存的清兵如同被捅了窝的马蜂,乱哄哄地涌上寨墙,弓箭手和少数火绳枪兵仓促寻找掩体,试图反击。稀稀拉拉的箭矢和铳弹射向河面,却大多徒劳地落在明军船队前方。
“龙息炮!抵近!放油!”卢象升的命令如同死神的宣判。
几艘装备了“龙息炮”的“水蜘蛛”,如同真正的水上毒蛛,灵活地借着炮艇掩护,利用水流和船桨快速抵近至水寨百步之内!粗大的铜管猛地一震,伴随着沉闷的加压声,粘稠、漆黑、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猛火油被强大的压力喷射而出!黑色的油龙划出长长的弧线,精准地覆盖在水寨残破的木栅、摇摇欲坠的寨门、以及栈桥旁剩余的大小船只上!油柱淋下,瞬间将木头、绳索、船帆浸润得乌黑发亮,滴滴答答流淌。
“放——火箭!”卢象升手臂狠狠挥下。
咻咻咻——! 早己引弓待发的数十名火箭手同时松弦!燃烧的火箭如同火雨流星,带着死亡的呼啸,狠狠扎进那片被油脂浸透的区域!
呼——轰隆!!!
仿佛地狱之门在此刻洞开!粘稠的猛火油遇火即燃,瞬间爆发出冲天烈焰!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可燃之物,发出噼啪爆裂的恐怖声响,浓烟滚滚首冲云霄,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不祥的暗红色!木质的栅栏、寨门、栈桥、船只……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燃烧的骨架!清军士兵成了火海中的蝼蚁,惨叫着,拍打着身上的火焰,如同无头苍蝇般狂奔、翻滚、跳入冰冷的河水,却被粘附的油脂继续燃烧,景象惨不忍睹!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的恶臭,盖过了河水与硝烟的气息。
“靠岸!登陆!肃清残敌!一个不留!”卢象升的命令斩钉截铁,不带一丝情感。火光照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坚毅如铁。
“水蜘蛛”们灵巧地避开燃烧的残骸,靠上未被大火波及的泥泞河岸。“神机营”士兵如狼似虎般跃下船头,踏着湿滑的淤泥,迅速展开战斗队形。燧发枪清脆的齐射声此起彼伏,精准地点杀着从火海中侥幸逃出、或试图在岸边抵抗的零星清兵。
“喷火队!目标——土丘后地穴!”一名连长指向水寨后方,那里依着土丘挖出了几个坚固的地穴入口,显然是清军最后的藏身之所和指挥点,此刻正有冷箭和零星的鸟铳从射击孔中射出。
几名背负沉重燃料罐的喷火兵,如同移动的火山,在战友的火力掩护下迅速前移。他们熟练地检查阀门,点燃喷枪口特制的引火物。随着阀门猛地旋开——
呼——轰!!!
一道炽烈、狂暴、长达数丈的橙黄火龙,带着焚尽一切的怒吼,咆哮着灌入狭窄的地穴入口!火焰瞬间填满了通道的每一寸空间,高温将岩石都灼烤得噼啪作响!空气被疯狂抽入,发出骇人的嘶鸣!
“呃啊——!!!” 非人的、凄厉到扭曲的惨嚎声猛地从地穴深处爆发出来,如同来自九幽地狱!那声音中饱含着无法想象的极致痛苦!紧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浓烈到极致的皮肉毛发焦糊味,混合着油脂燃烧的恶臭,如同实质般从洞口喷涌而出!
几个浑身被烈焰彻底吞噬的人形物体,扭曲着、翻滚着从洞口冲出,如同来自地狱的“火炬”。他们徒劳地拍打着身体,发出最后的、不似人声的嘶吼,仅仅挣扎了数息,便重重栽倒在地,化作一堆堆冒着青烟、散发着恶臭的焦炭!
这如同炼狱魔神亲临般的恐怖场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残存的、早己被炮火和烈焰吓破胆的清军,彻底崩溃了。他们丢掉武器,跪在泥泞中拼命磕头,涕泪横流地乞降。少数悍勇之徒跳入冰冷的辽河,试图潜水逃生,却被岸边严阵以待的明军神射手轻易点名,血花在浑浊的河水中晕开,旋即被奔流裹挟而去。
战斗,在烈焰与硝烟中迅速终结。水寨化为一片冒着浓烟、散发着焦臭的废墟,船只尽成漂浮的焦炭,守军或成灰烬,或为浮尸,或被俘获。
卢象升的目光扫过河面上漂浮的焦黑残骸、燃烧的余烬、以及岸边泥泞中那些失去生命的躯体和跪地颤抖的俘虏。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冰封般的平静。辽河之水,承载着辽东大地的生机,此刻却流淌着冰冷的血与灼热的火,倒映着春日暖阳也驱不散的残酷。
“清理战场,补充燃料弹药。”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传令各队,‘水蜘蛛’舰队,继续前进!下一个据点!目标——彻底肃清河障!”
冷酷的命令再次下达。这支由改装小艇组成的、被敌人惊恐地称为“水蜘蛛”的死亡舰队,如同不知疲倦的幽冥使者,沿着蜿蜒的辽河逆流而上。它们所过之处,“龙息”喷吐,烈焰焚天,将多尔衮残部赖以苟延残喘的一个个据点,连同守军的抵抗意志,一同化为灰烬。生存的空间被步步压缩,绝望如同辽河冰冷刺骨的春水,无声无息地浸透了多尔衮和他残兵败将的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