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松香在密闭的衣帽间里发酵成陈年的毒。苏砚的脊背撞上檀木衣柜,震得顶层红木匣滑开条缝,几缕乌黑发丝垂落在他肩头。顾屿的左手正卡着他右腕护具,石膏的凉意透过绷带渗进皮肉。
"忌日祭典需要舞者。"顾屿的呼吸喷在他耳后,"阿阮的《天鹅湖》战裙,现在该你继承。"
丝绒防尘罩被猛地掀开。月光白芭蕾舞衣在射灯下流淌着珍珠光泽,但后背的拉链像道银色的刑具。苏砚的残指痉挛着蜷缩:"我的手..."
"抬手。"顾屿己绕到他身后,手术剪冰冷的金属贴住他脊椎,"或者我帮你。"
拉链齿咬住护具绑带。苏砚被迫抬高右臂时,正中神经断裂处爆出电击般的剧痛。他听见布料撕裂声——顾屿用剪绷带的手法首接剪开舞衣后襟。凉风灌进后背,那颗朱砂痣暴露在镜中,像雪地里凝冻的血滴。
"真像。"顾屿的指尖突然碾过痣点,"阿阮这里也有痣,谢幕鞠躬时观众都看得见。"
镜面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苏砚看见自己裹在女式舞裙里的滑稽模样,更看见顾屿眼中翻涌的痴狂。三年前阮青独舞视频在记忆里闪回:聚光灯下她弯折的脖颈,后颈正中有颗同样的红痣,随着《天鹅之死》的呼吸起伏若隐若现。
"转圈。"顾屿的手掌按上他腰窝,拍卖场掐过的位置还在泛青,"我要看挥鞭转。"
苏砚猛地后撤。舞裙曳地绊住脚踝,他踉跄撞翻梳妆台。玻璃香水瓶炸裂在地,琥珀色液体混着镜片碎渣漫延。顾屿却踩过狼藉逼近,染着香水的鞋尖碾住他脚背:"跳!"
剧痛从足弓炸开。苏砚低头,看见自己赤脚陷在玻璃渣里,血珠正从脚趾缝渗出。这双脚曾踏遍肖邦国际赛的九尺施坦威,如今却被迫踮在碎玻璃上模仿亡魂的舞步。
"连谢幕鞠躬都做不到吗?"顾屿突然揪住他后领,强迫他面向落地镜。舞衣前襟在撕扯中裂开,夹层飘出一张对折的纸,缓缓落在血泊里。
**器官捐献协调书**
**受捐者:许哲(编号92)**
**条款4.3:需定期进行供体行为模仿训练**
苏砚的血液瞬间冻结。公证处门缝里那份文件在脑中闪现——阮青的心脏正在那个叫许哲的少年胸腔里跳动,而此刻这张纸证明,这颗心还要继续当顾屿的提线木偶。
"原来你订制舞衣..."苏砚的脚在玻璃渣里碾磨,更多鲜血涌出,"是为了给心脏排练?"
顾屿弯腰拾起染血的协议书。纸页擦过苏砚淌血的脚踝,在皮肤上拖出猩红长痕:"阿阮的脚背也这么弓。"他忽然单膝跪地,嘴唇贴上那道血痕。
湿热的触感让苏砚胃部翻搅。阮青的舞蹈日记在记忆里摊开:「阿屿总吻我拉伤的脚踝,说这是天鹅的勋章」。此刻顾屿的牙齿正磕在他踝骨上,与日记里「他犬齿刮到我韧带」的描述分毫不差。
"停...停下!"苏砚用残手去推他头颅,护具金属支架刮破顾屿额角。鲜血顺着高挺鼻梁滑落,滴在捐献协议受捐者签名栏——**许哲**的印刷体名字被血染透。
顾屿竟在笑。他沾血的手指抹过协议书,突然在空白处签下龙飞凤舞的英文花体:**G. Ruan**。
"阮青的签名?"苏砚瞳孔骤缩。
"不。"顾屿将协议拍在他胸口,"是你的新名字。"
苏砚低头,鲜血正从协议边缘晕开。在顾屿刚签的"G. Ruan"下方,刹车维修单的签字"张伟"在记忆里浮现——竖勾的弧度与眼前笔迹完全重合!车祸那夜警方的质疑在耳畔炸响:维修单是伪造的!
"阮青车祸前..."苏砚的脚深深踩进玻璃堆,"你也送过她舞衣?"
顾屿的笑僵在嘴角。这一瞬的破绽被苏砚捕捉,他抓起半截香水瓶猛砸镜面!裂纹蛛网般炸开,无数碎片映出他浴血的身影。在镜中幻影里,他看见自己踮起流血的脚,在玻璃渣上旋出癫狂的圆弧。
血脚印在地板绽开。第一个圆弧像心脏剖面,第二个扭成神经束的螺旋,第三个...在顾屿惊愕的注视中,苏砚用脚趾蘸血画了个高音谱号。最后一笔狠狠踩上捐献协议,将"许哲"的名字碾进血污。
"满意吗?"苏砚喘息着咧开嘴,齿缝间都是血沫,"够不够像你的月光?"
警报器突然尖啸。防火花洒兜头淋下,水柱冲散血迹,将舞衣染成半透明的肉色。顾屿的白衬衫紧贴胸膛,心口位置浮出墨迹——是刚才被血浸透的协议签名,此刻"G. Ruan"正随心跳在他皮肤上微微搏动。
"你永远成不了她。"顾屿抹去脸上的血水,"但你的心跳..."他猛地将苏砚按在淌水的镜面,"正在学习模仿她的频率。"
苏砚的胸腔被迫贴紧镜子。冷水浸透舞衣,那颗后背红痣在镜中放大。而顾屿沾血的手正覆在他心口,感受着失控的搏动。在哗啦水声中,苏砚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许哲的心脏...也在学阮青跳舞的频率吗?"
镜面突然映出诡异画面。血水沿着裂缝蜿蜒,在"G. Ruan"签名旁汇成新血痕——竟是阮青遗嘱的签名笔迹!与刹车维修单的伪造签字、捐献协议上的笔迹完全一致!
防火门被保安撞开。人群惊呼中,苏砚盯着顾屿心口逐渐晕开的签名。在水痕浸润下,"G"的弯钩处显露出极淡的铅笔底稿痕迹——那分明是顾屿本名"屿"字的首字母架构。
水流冲过地板,卷着玻璃渣涌向下水道。在血污漩涡中心,半张完好的捐献协议残片打着转,条款4.3的印刷字被血水泡发:
**行为模仿训练需达到心率同步率90%以上**
顾屿的白皮鞋踩住残片。他俯身抱起苏砚时,后颈领口滑出银链——断裂的项链坠空荡荡悬着,那里本该藏着阮青的骨灰胶囊。
"乖。"顾屿的唇贴上他耳垂,声音压过警报嘶鸣,"明天带你去见许哲,看看...谁跳得更像阿阮。"
窗外,城市霓虹在水幕中扭曲成星河。某间病房里,心脏监护仪突然报警。屏幕上的心电图频段,正与苏砚脚踩玻璃时的脉搏波动完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