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风像失控的琴弓,在钢架间撕扯出尖啸。苏砚后背撞上冷却塔铁栏,捐献协议在指间猎猎作响,纸页边缘割得虎口生疼。顾屿的白大褂被风鼓成帆,袖口露出的半截绷带沾着碘酒黄渍。
"赌你选医德还是私心?"苏砚将协议悬在百米高空,"放我走,或者看着阮青的心脏陪葬。"
顾屿向前半步,皮鞋碾过积水里的烟蒂:"那颗心现在叫许哲。"
"有区别吗?"苏砚冷笑。协议条款4.3的印刷字在风中翻飞:**需定期进行供体行为模仿训练**。昨夜舞衣撕裂的记忆涌来,脚底的玻璃伤疤在冷风里突突跳动。
狂风骤然暴起。协议脱手飞向护栏之外,雪白纸页在灰黑楼宇间翻卷如垂死白鸽。顾屿的爆发快得超出人类极限——他竟单手撑栏纵身跃出!身体悬空的瞬间,左手铁钳般抓住下坠的纸页,右臂石膏重重撞上外沿水管。
"疯子!"苏砚扑到栏杆边。顾屿整个人挂在百米高空,仅靠肘弯卡住排水管凸缘。石膏碎裂声刺耳响起,猩红迅速在绷带表面晕开。
"捡到了..."顾屿仰头笑,齿缝间滴落血沫。他晃荡的右手紧攥协议,受捐者签名栏被石膏碎屑刮破,"许哲"的"哲"字撕去半边。
苏砚下意识伸手。指尖即将相触时,他脚底旧伤突然剧痛——昨夜玻璃渣深埋的伤口在水泥地打滑!失重感猛地攫住心脏,护栏在他腰间擦过,视野里只剩顾屿惊睁的瞳孔。
钢丝网兜住身体的刹那,苏砚听见布料撕裂声。腕间护具绷带被安全网边缘的钢刺勾住,随下坠力道一路绽线。血珠甩上顾屿的脸,那人正被消防员拽回天台,染血的协议仍死死捏在指间。
"别动!"救援队长按住苏砚。钢丝网格深陷皮肉,血顺着网眼往下淌。顾屿挣脱搀扶跪到网边,染血的协议拍上他胸口:"你的心..."
苏砚垂眼。血迹在协议表面晕开,精准覆盖受捐者签名栏。暗红液体正沿着"许"字的竖勾流淌,将残缺的"哲"字补成扭曲的墨团——像极了顾屿在舞衣捐献书上伪造的"G. Ruan"签名。
"你这里..."苏砚盯着顾屿左胸,"在跳。"
白大褂心口位置,被安全网钢刺划破的裂口正在搏动。每跳一次,就有新鲜血渍从衬衫里层渗出,与协议上的血痕同步扩张。昨夜镜前画面闪回:浸透的衬衫下,"G. Ruan"签名随心跳起伏的模样,与此刻分毫不差。
消防液压剪开始切割钢丝。顾屿突然探手入网,染血的协议按上苏砚手腕伤口:"看仔细。"
血水浸透的纸张纤维里,受捐者签名栏的墨迹开始诡异游移。"许哲"的印刷体笔画在血浆中溶解重组,渐渐浮出钢笔写就的草书——竟是顾屿的笔迹!
"不可能..."苏砚挣扎起来,"基金会档案明明..."
"档案里是扫描件。"顾屿指尖抹开血泊,"原件签名栏,从来只有我。"
钢丝网豁口猛地扩张。苏砚坠入救援气垫的瞬间,瞥见顾屿展开的协议背面——浸血处透出公证处钢印,在"许哲"名字位置,赫然压着基金会印章:**样本继承计划92号**。
救护车顶灯将血协议照得妖异。护士长安然剪开苏砚的护具绷带,突然倒抽冷气:"伤口沾了纸屑!"
染血的协议碎片嵌在腕骨旧疤里,边缘还粘着石膏粉末。安然用镊子夹起一片,灯光穿透纸张刹那,苏砚看见碎片背面有极淡的铅笔痕——是"屿"字起笔的撇捺架构。
"顾医生缝的旧伤裂开了。"安然惊呼。缝合线崩开的皮肉间,昨夜舞鞋割伤的玻璃渣与协议纸屑混作一团。顾屿却夺过镊子:"我来。"
金属钳尖探入伤口时,苏砚看清镊子花纹——与复健室挑玻璃渣的同款齿科镊。刺痛扎进神经的瞬间,天台场景在脑中闪回:顾屿飞扑时右臂撞裂水管的位置,正是三年前阮青摔伤腰椎的第西节棘突。
"你给阮青..."苏砚在剧痛中攥住他腕骨,"也用过这种镊子?"
顾屿的钳尖猛然刺深。鲜血涌出伤口,滴在两人之间的协议上。受捐者签名栏的血泊里,"许哲"己彻底化开,只余顾屿的草书签名在血水中沉浮。而血迹扩张的边缘,正勾勒出阮青遗嘱签名的轮廓。
"签字栏从来只有一个人。"顾屿抽回染血的镊子,"区别只在于..."他忽然将协议按在苏砚心口,"现在谁的心在跳?"
心电监护仪在救护车厢炸响警报。苏砚低头,协议紧贴的位置,病号服被血浸出掌心大的红痕。而对面顾屿的白大褂裂口处,同步晕开同等大小的血斑。
安然突然指向窗外。城市电子巨幕正播放基金会宣传片,阮青的芭蕾定妆照掠过屏幕。在她后腰伤处,一枚钢钉反光刺进苏砚瞳孔——与此刻嵌在他腕骨里的协议碎屑,闪着同样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