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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金辉漫过窑厂的断壁，将地上的荒草染成一片暖橙。苏瑶攥着那叠信纸，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纸页的边缘割得掌心发疼，却远不及心口那阵尖锐的酸楚。
萧逸尘手里的玉簪在余晖里流转着温润的光，他看着苏瑶苍白的侧脸，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声音低得像被风磨过的沙：“柳姨……是我母亲的师妹。”
“柳姨”两个字，带着久违的亲昵，像从尘封的记忆里捞出来的，沾着岁月的温度。
苏瑶没有回头，只是盯着信纸末尾那句“勿让她重蹈我覆辙”，声音发颤：“所以，你从小就认识她？”
“嗯。”萧逸尘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望着窑外的旷野，“我十岁那年，母亲带她来王府小住。她住的院子里种满了素心兰，说是你外祖父生前最爱的花。她教我认草药，说‘草木有本心，不负光阴不负人’，还说……以后要给我生个像兰草一样的小师妹，陪我练剑，陪我捣药。”
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说别人的故事，眼底却漫过一层浅浅的雾。“后来她嫁给苏宏，我去了边境。再见面时，她怀里抱着刚满周岁的你，眉眼弯弯地说‘看，这就是你的小师妹，叫瑶儿’。”
苏瑶的心猛地一缩。原来，她的名字“瑶儿”，从一开始就与他有关。柳氏信里那句“眉眼如你我初见时的兰草”，说的哪里是兰草，分明是说她像他们初见时的期许。
“那支玉簪……”她终于问出那个哽在喉咙里的问题。
“是我十五岁生辰，亲手雕的。”萧逸尘的指尖抚过簪头的兰草，“她说喜欢素心兰的‘守拙归真’，我就照着王府的兰草，刻了两支。她说，一支留着念想，一支等你长大，给你当及笄礼。”
原来如此。
苏瑶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玉簪，簪头的兰草叶片舒展，仿佛还带着当年窑火的余温。柳氏藏起这对玉簪和信件，不是为了掩盖私情，而是为了留下线索——留下她对女儿的牵挂，留下她对萧逸尘的托付，或许，还留下了那个让她“重蹈覆辙”的幕后之人。
“她信里说‘勿让她重蹈我覆辙’，”苏瑶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柳氏的死，到底是谁害的？是不是……和我外祖父有关？”她记得原主的记忆里，外祖父曾是太医院院判，后来因“误诊”被罢官，不久后就病逝了，时间恰在柳氏嫁入苏家前后。
萧逸尘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像被乌云遮住的夕阳。“你外祖父的‘误诊’，是被人陷害的。他手里有一份关于‘牵机引’的配方记录，据说能追溯到二十年前的一桩旧案，牵扯到……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
苏瑶的心跳漏了一拍。二十年前，正是当今太后掌权最盛的时候。难道柳氏的死，外祖父的冤案，都与太后有关？刘氏慢性下毒，只是被推到台前的棋子？
“那这份记录……”
“柳姨当年应该找到了。”萧逸尘看向地图上的“西窑第三砖缝”，“她藏的，或许就是这个。”他蹲下身，指尖敲了敲刚才取铁盒的砖缝，“这里是空的，说明东西己经被人取走了。”
被人取走了？谁？刘氏？还是……那个宫里的人？
苏瑶忽然想起刚才刘氏在汀兰水榭的疯狂，她要找的，恐怕就是这份记录。只是她来晚了一步，或者说，有人比她更早找到了这里。
“会是谁？”苏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慌。如果记录落入坏人手里，不仅柳氏的冤屈无法昭雪，她们现在的处境，恐怕更危险。
“别慌。”萧逸尘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能找到这里的，除了刘氏，还有一个人。”
“谁？”
“秦风刚才来报，三皇子的人，前几日在这窑厂附近出现过。”
三皇子？他不是己经被萧逸尘控制了吗？怎么还能动用势力？难道他背后，也有太后的支持？
无数线索在苏瑶脑海里交织，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和萧逸尘牢牢困在中央。柳氏的死，外祖父的冤屈，三皇子的野心，太后的阴影……这一切都像缠绕的藤蔓，最终指向同一个黑暗的源头。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像潮水般涌进窑厂。萧逸尘点亮火折子，橙红的火光映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
“回去吧。”他收起玉簪，将苏瑶护在身后，“这里不安全。”
两人走出窑厂时，晚风带着凉意，吹得荒草沙沙作响，像有人在暗处窥视。萧逸尘握紧了腰间的佩剑，脚步沉稳地护着苏瑶往马车方向走。
路过一片野菊丛时，苏瑶忽然停下脚步。花丛里躺着一枚掉落的银簪，样式是宫里贵人常用的缠枝莲纹，簪头还沾着一点新鲜的窑土——是刚掉落不久的。
“这是……”
“是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常戴的样式。”萧逸尘的眼神瞬间冷如寒冰，“她来过。”
太后的人，比他们更早到了这里，取走了那份记录。
苏瑶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瞬间凉透了西肢百骸。她们不仅被人盯上了，还被最可怕的对手预判了行踪。
“现在怎么办？”她下意识地抓住萧逸尘的衣袖，像抓住救命稻草。
萧逸尘转过身，在摇曳的火光里看着她，眼神坚定得像磐石。“别怕。”他的指尖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灰尘，动作温柔得与此刻的危机格格不入，“柳姨把你托付给我，我就不会让你有事。哪怕……与整个天下为敌。”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像在旷野里立下的誓言。火光映在他眼底，跳动着两簇小小的火焰，那是偏执，是守护，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她的决心。
苏瑶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忽然不那么怕了。不管前路有多少黑暗，至少身边有他。他或许藏了很多秘密，或许他的温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禁锢，但他的守护，是真的。
她踮起脚尖，轻轻抱住了他的腰。“我信你。”
萧逸尘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用更大的力气回抱住她，将她紧紧按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瑶儿，”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别离开我。”
“不离开。”
暮色西合，旷野上的两个人影紧紧相拥。马车停在不远处，像一座沉默的孤岛。远处的京城灯火渐起，藏着无数阴谋与杀机，而此刻的旷野，只有风声、心跳声，和那句在夜色里悄然生长的承诺。
柳氏的玉簪还在苏瑶的掌心发烫，像一枚未完成的印章，等待着在未来的某一天，为这段被命运缠绕的过往，盖上一个尘埃落定的结局。而他们都知道，前路的风雨，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