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先生的时间铺子

第5章 铜铃·胭脂·无字碑(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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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猫先生的时间铺子
作者:
阿松鼠
本章字数:
6596
更新时间:
2025-07-06

1997年6月30日 香港回归前夜

香港回归的喜庆气氛像一层浮油,涂抹在旧城厢斑驳的墙壁上。

霓虹灯管拼凑的“庆祝香港回归”字样在远处闪烁,映得长物居的玻璃窗忽红忽绿。

宋祈趴在柜台上,尾巴懒洋洋地扫着一本翻开的旧黄历。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花燃放后的硫磺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腻又带着点腐朽的香粉气息。

“叮铃——哐当!”

店门被粗暴地撞开,一个身影踉跄着扑了进来,带进一股浓烈的酒气和更刺鼻的廉价香水味。

来人是个女人,约莫西五十岁,却异常憔悴。

她穿着件艳俗的亮片旗袍,领口歪斜,头发凌乱,脸上厚厚的脂粉被泪水冲开两道沟壑,露出底下蜡黄的皮肤。

最显眼的是她手里紧紧攥着的一个东西——一个巴掌大小、锈迹斑斑的旧式胭脂盒。

盒子是珐琅材质,曾经鲜艳的玫瑰花纹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边角还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

“老…老板!收…收不收这个?”女人舌头有点大,眼神却带着一种绝望的急切。

她把胭脂盒“啪”地拍在柜台上,震得旁边一个青花小碟跳了一下。宋祈见过她,是附近百乐门歌舞厅的过气台柱,大家都叫她“芸姐”。

宋祈坐起身,琉璃般的金瞳扫过芸姐狼狈的样子,最后落在那盒胭脂上。

一股更强烈的、混杂着陈旧脂粉、铁锈和…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属于新生儿的奶腥气和血腥味,猛地钻进她的鼻腔。这味道太古怪了。

“哪里来的?”宋祈的声音平静无波。

芸姐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又混乱:“我…我不知道!就…就在我梳妆台上!我以为是哪个死鬼客人送的…可…可它邪门!”

她神经质地抓住宋祈的手腕,冰凉的手指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它…它晚上会自己打开!里面有…有声音!像…像小娃娃在哭!”

宋祈的目光落在胭脂盒边缘一个不起眼的卡扣上。她伸出手,轻轻一挑。“咔哒”一声,胭脂盒的底部竟然弹开一个小小的夹层!芸姐倒吸一口冷气。

夹层里没有胭脂,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发黄的薄纸。宋祈小心翼翼地将它展开。

纸上,用朱砂拓印着一个清晰的、小小的婴儿脚掌纹路。

纹路清晰得仿佛刚刚印上,透着一种鲜活的生命感。纸的右下角,用极细的毛笔写着三个小字:

“吾女 念”

落款日期是:民国三十七年腊月初八(1949年1月)

芸姐死死盯着那张脚纹拓片,脸色惨白如纸:“这…这是什么?谁…谁的脚?”她突然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声音尖利起来。

“我女儿!是不是我女儿?!她…她刚生下来就被人抱走了!就在…就在三十多年前!他们说她死了!我不信!是她对不对?她还活着对不对?”她语无伦次,泪水混着脂粉糊了一脸。

宋祈的鼻子敏锐地捕捉到,那缕混合着奶腥、血腥和香粉的味道,正丝丝缕缕地从胭脂盒里散发出来,指向城西的方向。

那味道在芸姐激动的哭喊声中,似乎变得更加清晰。

“跟着味道走。”宋祈突然开口,打断了芸姐的哭诉。

她走出柜台,指向门外漆黑的街道,“你要的答案,不在我这里,在它来的地方。”她指了指那胭脂盒。

芸姐愣住了,看看宋祈,又看看胭脂盒,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很快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希望取代。

她一把抓起胭脂盒,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消失在霓虹与黑暗交织的夜色里。

宋祈无声地跟上。数千年的岁月让她脚步轻盈,如同夜色本身。

她循着那股越来越浓的、带着悲伤执念的味道,穿过灯火通明的庆祝人群,越过渐渐冷清的旧街巷,最终来到了城郊一片荒凉的山坡——一个早己废弃、杂草丛生的乱葬岗。

月光惨白地照在歪斜的墓碑和荒冢上。

芸姐正跪在一个连墓碑都没有、只微微隆起的小土包前,徒劳地用手刨着泥土,哭喊着:“囡囡!是妈妈!妈妈来了!你在哪儿啊!”

宋祈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那个小土包上。

那股强烈的、属于新生儿的纯净气息和血腥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与胭脂盒的气息同源。

但奇怪的是,这里并没有婴儿的骸骨气息。

“不是这里。”宋祈的声音在寂静的坟场格外清晰。

她指向土包旁边不远处,一个几乎被荒草完全掩盖的、更不起眼的小土堆。

那土堆前没有碑,只歪歪斜斜插着半截断裂的青砖。“是那里。”

芸姐茫然地看向那个小土堆。宋祈走上前,尾巴轻轻一扫,拂开茂密的杂草。

借着月光,能看到半块深陷在泥土里的、模糊的石碑一角,上面刻着一个被岁月侵蚀得几乎看不清的名字:

苏…曼…

就在这时,芸姐手中的胭脂盒突然变得滚烫!

她惊叫一声松开手,盒子掉在地上。盒盖自动弹开,里面那张婴儿脚纹拓片在月光下发出微弱的红光!

更诡异的是,乱葬岗上空,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电流“嗞啦”声,紧接着,一个甜美却带着无限哀怨的歌声,毫无预兆地飘荡在死寂的夜空中: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歌声断断续续,像是从一台老旧失真的收音机里传出,来源不明,却清晰地笼罩着这片坟地。

芸姐吓得浑身发抖,瘫坐在地。

宋祈却只是微微侧头,似乎在倾听什么。

她的目光落回那个刻着“苏曼”名字的小土堆,又看向地上那张发光的婴儿脚纹拓片,最后,定格在芸姐那张写满惊恐和泪痕的脸上。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宋祈的脑海。

她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个滚烫的胭脂盒,指尖拂过“苏曼”的名字。“她不是你的女儿,”宋祈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金瞳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清晰地映出芸姐骤然僵住的脸,“苏曼…她是你母亲。”

“什…什么?!”芸姐如遭雷击,彻底呆住。

宋祈举起胭脂盒,指向那张发着微光的脚纹拓片:“这上面的‘吾女念’,是苏曼写给她的女儿的。那一年,是1949年腊月。”她的目光转向芸姐,“你今年,是不是西十八岁?生日在春天?”

芸姐下意识地点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1949年腊月初八,她拓下刚出生女儿的脚纹,藏在胭脂盒里。这盒胭脂,是她执行任务时的伪装,也可能是她唯一的念想。”宋祈的声音低沉下来,“她没能回来。她牺牲了,就埋在这里。她的女儿,也就是你,被组织或者好心人秘密送走抚养,隐姓埋名。”

宋祈指向那个没有墓碑的小土包:“那个地方,埋的不是婴儿,是你母亲苏曼当年可能偷偷埋下的…属于她自己的、不能见光的身份证明,或者…她对你未来能找到她的一点渺茫希望。所以才有新生儿的纯净气息和她的血气交织。你感受到的‘呼唤’,不是你的女儿,是你血脉相连的母亲,跨越了五十年时光,在寻找她失散的孩子。”

仿佛为了印证宋祈的话,那空中的歌声陡然清晰起来,带着泣血的悲凉:

“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

与此同时,长物居的柜台上,那枚芸姐慌乱中遗落在吧台上的、沾着她廉价口红印的铜铃,在空无一人的店里,突然发出低低的嗡鸣。

暗红色的、如同鲜血般的锈迹,竟无声无息地从铃壁内部渗出,缓缓流淌下来,在柜台上积成一滩小小的、触目惊心的“血泪”。

乱葬岗上,芸姐呆呆地看着那个刻着“苏曼”名字的小土堆,又低头看看手中那张属于自己婴儿时期的脚纹拓片。

五十年来的迷茫、被遗弃的痛苦、寻找女儿的绝望…在这一刻,被一个更巨大、更悲伤的真相击得粉碎。

她不再是那个寻找女儿的母亲。

她成了被母亲用生命和执念寻找了五十年的女儿。

“妈…?”芸姐颤抖着,朝着那个荒草萋萋的小土堆,发出一声迟到了半个世纪的、嘶哑的呼唤。

她扑倒在泥土上,紧紧抱着那块刻着母亲名字的断碑,放声痛哭。

哭声撕心裂肺,在周璇哀怨的歌声和死寂的乱葬岗上空久久回荡。

宋祈静静地站在一旁。月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疏离。

她看着芸姐的痛哭,看着那张在月光下渐渐黯淡下去的婴儿脚纹拓片,看着胭脂盒上残留的苏曼的执念气息一点点消散在风中。

又一个被时代碾碎的秘密,在回归之夜的喧嚣边缘,归于尘土。而她,只是这漫长时光里,又一个无声的见证者。

天快亮了。第一缕微光挣扎着穿透云层。宋祈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乱葬岗。

身后,芸姐嘶哑的哭声和那早己消失的《夜上海》旋律,仿佛还萦绕在带着露水的晨风里。

她回到长物居,指尖拂过柜台上那枚淌着“血泪”的铜铃。

暗红的锈迹触手冰凉。她轻轻摘下铜铃,将它和那个空了的民国珐琅胭脂盒,并排放进了博古架最深处的一个格子里。那里,又多了一件承载着血泪与时光的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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