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羽第一次注意到江临渊是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周西傍晚。
他刚结束一台耗时五个小时的复杂手术,疲惫地推开医院后门的玻璃门时,外面的大雨己经将整个世界浇得模糊不清。雨水砸在地面上溅起细密的水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他站在屋檐下,摸了摸公文包侧袋——果然又忘了带伞。
正当他考虑要不要冒雨冲去地铁站时,余光瞥见便利店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临渊。
年轻人今天穿了件单薄的白色衬衫,己经被雨水打湿了大半,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他怀里抱着一个牛皮纸袋,小心翼翼地用外套遮着,自己却淋得浑身湿透。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整个人像只被遗弃在雨中的猫。
他似乎没注意到沈清羽的目光,正专注地盯着自动贩卖机里的饮料,犹豫不决地来回看着几个选项。
沈清羽皱了皱眉。
"江临渊。"
年轻人猛地转过头,眼睛在看到他的瞬间亮了起来,又迅速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纸袋的边缘:"沈、沈医生..."
"没带伞?"
"嗯..."江临渊缩了缩脖子,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本来想去买新琴谱的..."
沈清羽的目光落在他冻得发青的指尖上,鬼使神差地撑开了自己的伞:"去哪?我送你。"
江临渊怔住了,睫毛上的水珠随着眨眼的动作滚落,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湿痕。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小声问道:"可、可以吗?"
"嗯。"
伞不算大,两个人不得不靠得很近。
江临渊身上有股淡淡的柑橘香气,混着雨水的潮湿气息,意外地不难闻。他走路时总是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步幅,确保不会把雨水溅到沈清羽的裤脚上,整个人几乎贴着伞的边缘,仿佛生怕多占一点空间。
"你住哪个方向?"沈清羽问。
"前面拐角的那栋公寓..."江临渊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灰色建筑,"离琴行很近。"
"琴行?"
"嗯,我在那里打工。"年轻人笑了笑,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教小朋友弹钢琴,偶尔也帮忙调音。"
沈清羽没告诉他,自己己经连续三周在周西的傍晚,看见他站在这家便利店门口——永远没带伞,永远抱着那个神秘的纸袋。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上汇成细小的溪流。江临渊的呼吸声很轻,几乎被雨声掩盖,但沈清羽还是能感觉到他时不时偷偷瞥来的目光,像是一只谨慎的小动物在观察猎食者。
"医生也住这个方向吗?"江临渊突然开口。
"嗯。"
"那...以后说不定能常遇到。"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我每天都在琴行,六点下班..."
沈清羽没有回答。
琴行比想象中近。
那是一间小小的店面,橱窗里摆着一架复古的三角钢琴,琴盖上放着几本乐谱。透过玻璃门,能看到里面暖黄色的灯光和墙上挂着的几幅黑白照片。
江临渊在屋檐下犹豫了几秒,突然把一首护在怀里的纸袋塞了过来:"这个...给您!"
沈清羽愣了一下,接过袋子。里面是一把黑底金纹的折叠伞,握柄处刻着小小的音符浮雕,做工精致得不像便利店能买到的货色。
"天气预报说下周都下雨..."江临渊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您总是忘记带伞..."
沈清羽抬头时,年轻人己经转身推开琴行的玻璃门,只留下一句模糊的"谢谢您送我回来"。透过晃动的门缝,他能看到江临渊通红的耳尖和迅速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身影。
伞骨上挂着一张便签,上面的字迹工整得不像男生写的:
「天气预报说下周都下雨
——临渊」
当晚的暴雨来得比预报更早。
沈清羽站在公寓的窗前,看着外面被雨水模糊的世界。路灯的光晕在雨幕中晕染开来,像是被水洗过的油画。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楼下的便利店门口——那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临渊。
年轻人依旧穿着那件单薄的白衬衫,怀里抱着一个新的纸袋,安静地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打湿全身。他没有躲雨的意思,只是时不时抬头看向沈清羽公寓的方向,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沈清羽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伞,突然明白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沈清羽去了那家便利店。
收银员是个中年女性,看到他时露出了然的表情:"来找那个黑头发的年轻人?"
"你认识他?"
"当然,"收银员笑了笑,"过去21天,他每天18:47分都会准时出现在这里,站在自动贩卖机前发呆,有时候会买点东西,但大多数时候什么都不买。"
她指了指门口的监控屏幕:"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每天都来,他说在等人。"
"等谁?"
"等一个永远不会自己带伞的人。"
沈清羽调出了便利店的监控录像。
画面中,江临渊每天都会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个位置,怀里永远抱着一个纸袋。有时候他会站在自动贩卖机前犹豫很久,有时候只是安静地看着门外的大雨。
第15天的录像里,他最终买下了一把黑底金纹的折叠伞,小心翼翼地放进纸袋,却在出门时犹豫了,最后又把伞放回了货架。
第21天,他终于把伞送了出去。
沈清羽站在琴行门口,透过橱窗能看到里面正在上课的江临渊。
年轻人坐在钢琴前,耐心地指导一个小女孩指法,侧脸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他的手指在琴键上灵活地移动,弹奏出一段简单的旋律,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完全看不出是会在暴雨中站几个小时,就为了送一把伞的人。
沈清羽推开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临渊抬起头,在看到他的瞬间睁大了眼睛,手指停在琴键上,发出一声不和谐的杂音。
"医生...?"
沈清羽举起那把黑底金纹的伞:"谢谢你的伞。"
江临渊的耳尖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