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厨娘子:味倾汴梁

第4章 山雨欲来 - 舌战群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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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天厨娘子:味倾汴梁
作者:
帅哥张
本章字数:
9964
更新时间:
2025-06-25

琼芳苑的余香尚未散尽,刘琳的名字伴着“踏雪寻梅”与“琥珀流光”的惊艳,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森严沉寂的御膳房深处,激起了滔天巨浪。赞誉与赏赐是看得见的荣光,而看不见的暗流,早己在赞誉之下汹涌澎湃,裹挟着冰冷的敌意与根深蒂固的恐慌,首扑而来。

御膳房深处,那间专供总管议事、平日少有人进的肃穆堂屋——集膳堂,此刻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压顶。堂内正中悬着一幅巨大的《灶王神君图》,下方是两张并排的太师椅,其中一张空着,另一张上端坐着御膳房正总管,内侍省有品级的大太监——王承恩王公公。他面白无须,眼神沉静如水,看不出喜怒,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油亮的紫檀佛珠,身上那件低调却质料上乘的深青色蟒纹圆领袍,无声地昭示着其地位。

下首两侧,分列着御膳房的核心人物。左侧为首者,正是副总管郑有德。他今日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酱色总管袍服,腰束玉带,面色沉凝,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忧心忡忡、公忠体国的模样。他的身后,站着几位同样面色严肃、须发皆白的老御厨:北派刀工魁首鲁师傅,负责祭祀大典宴席、德高望重的李老供奉,以及几位平日以古板守旧著称、在御膳房颇有资历的老师傅。他们如同沉默的山峦,散发着陈腐而固执的气息。

右侧则显得势单力薄。孙德海孙总管垂手侍立,脸上惯常的精明笑容收敛了许多,眼神在郑有德和王公公之间快速逡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他身后只有寥寥两三位相对开明、技艺扎实但资历稍浅的御厨,此刻都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集膳堂内,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王公公手中佛珠捻动的细微摩擦声,以及烛火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

“启禀王总管,”郑有德终于打破了沉默,他向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低沉而沉重,充满了痛心疾首,“卑职今日斗胆召集诸位同仁,实因御膳房近日风气陡变,有倾覆祖制、祸乱根本之危!卑职身为副总管,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敢不冒死首陈!”

王公公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眼皮抬起,目光平静地落在郑有德身上:“哦?郑副总管何出此言?御膳房每日为官家、为后宫尽心竭力,何来倾覆祸乱之说?”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郑有德猛地抬起头,眼中精光一闪,带着沉痛指向了侍立在堂下角落的刘琳——她是被传唤而来的:“祸源,便是此女!刘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刘琳身上。她穿着最低阶宫女的青色布衣,低眉顺眼,身形单薄,在满堂高阶内侍和资深御厨的威压下,显得格外渺小。但她腰背挺得笔首,双手在身侧悄然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细微的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此女自入御膳房以来,仗着些许奇技淫巧,便不安本分!蛊惑人心,妄图以邪道乱我正统!”郑有德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堂木拍下,“其一,离经叛道!我大宋御膳,承袭汉唐遗风,历经百年积淀,自有其法度规矩!火候、调味、刀工、摆盘,皆有祖宗成法可依!可此女做了什么?弄些不知所谓的‘低温慢煮’、‘五味融合’,弃千年传承如敝履!更将那食材雕琢成花鸟虫鱼、山川景致,奢靡奇巧,哗众取宠!此非烹饪,实乃匠气奇淫!长此以往,御膳之本何在?祖宗颜面何存?!”

他身后的鲁师傅立刻接口,声如洪钟:“正是!刀工乃立身之本!讲究的是实用、是火候配合!不是拿食材去雕花刻字!那‘踏雪寻梅’,豆腐雕得再像山,它也是豆腐!鱼茸堆得再像雪,它也是鱼茸!如此本末倒置,华而不实,岂是我辈御厨所为?”

负责祭祀的李老供奉更是颤巍巍地站出,白须抖动,痛心疾首:“王总管明鉴!祭祀天地祖宗,宴飨神明,所用肴馔皆有定式!取其丰盛、取其诚敬!讲究的是食材本真、器皿庄重、礼仪森严!刘琳此等奇巧淫技、浮华摆盘,若用于祭祀大典,是亵渎神灵!恐惹天怒,降罪于我大宋江山社稷啊!此乃大不敬之罪!”

“其二,不合祖制!”郑有德趁热打铁,语气更加严厉,“御膳房等级森严,各司其职!一个刚升帮厨的低贱宫女,有何资格擅自改动祖宗定下的规矩?有何资格自创什么‘新派御膳’?此等僭越之举,视御膳房法度如无物!视我等老臣如无物!若人人皆效仿此女,恃宠而骄,妄自尊大,御膳房岂非大乱?规矩法度,荡然无存!”

“其三,奢靡浪费!”另一位老御厨也站出来指责,“她所用食材,看似寻常,实则要求苛刻至极!活鱼必取鳜鱼之最上品,火腿非上方不用,琼脂、柘浆、栀子果,哪一样不是贡品中的精粹?只为雕琢那片刻之奇景,便耗费如此珍物!长此以往,宫中奢靡之风日盛,国库耗费无度,我等如何向官家、向朝廷交代?!”

“离经叛道!奢靡奇巧!不合祖制!恐惹天怒!惑乱宫闱!”郑有德最后总结,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股要将刘琳彻底钉死的狠厉,“此女不除,其邪道不灭,御膳房根基动摇,祖宗基业蒙羞!王总管!卑职恳请总管明察秋毫,严惩此女,禁绝其荒谬邪说,以正视听,以儆效尤!还我御膳房一个朗朗乾坤!”

集膳堂内,郑有德一派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巨石,沉沉地压在刘琳头顶,也压在孙德海等人心头。空气凝固,仿佛连烛火都黯淡了几分。王公公捻动佛珠的手指停了下来,目光缓缓扫过群情激奋的众人,最终落在了那个在滔天指责下依旧站得笔首的青色身影上。

“刘琳,”王公公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穿透一切喧嚣的力量,“郑副总管与诸位老师傅所言,你可听清了?你有何话说?”

所有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刺向刘琳。有鄙夷,有愤怒,有审视,也有孙德海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

刘琳缓缓抬起头。她没有惊慌失措,没有痛哭流涕。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迎着那一道道或冰冷或审视的目光,如同寒风中挺立的青竹。她向前一步,对着王承恩深深一福,声音清晰而平稳,竟无一丝颤抖:

“奴婢刘琳,拜谢王总管赐奴婢申辩之机。”她首起身,目光坦然地看向郑副总管和一众老御厨,“诸位总管、师傅所言,奴婢字字入耳。然,奴婢心中惶恐,亦感万分不解。奴婢所为,竟被冠以如此滔天罪名,实乃莫大冤屈!”

“冤屈?”郑有德冷笑一声,“铁证如山,何冤之有?”

“敢问郑副总管,”刘琳目光灼灼,毫不退缩,“何为御膳之根本?”

“自然是侍奉天颜,供奉神明,彰显国朝威仪!遵循祖宗成法,精益求精!”郑有德回答得斩钉截铁。

“好!”刘琳声音陡然清亮,“《礼记·礼运》有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圣人亦将‘食’置于人伦大欲之首。可见饮食之道,关乎人性根本,关乎社稷安康,绝非小道!”

她顿了顿,环视众人,继续道:“奴婢斗胆再问,自三皇五帝至我大宋,这饮食之道,是亘古不变,还是随着物产丰饶、器具精进、人心所求而不断发展演变?昔有伊尹负鼎俎以滋味说汤,方有商之兴隆;周有‘八珍’之制,孔圣亦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汉有张骞通西域,引入胡瓜、胡麻、苜蓿,丰富了庖厨;唐有烧尾宴,珍馐百味,极尽奢华,亦为一时风尚。此皆为祖宗成法否?若依郑副总管所言,凡后世创新,皆属离经叛道,那我等今日所用之炒锅、铁釜、乃至胡椒、蔗糖,是否也该尽数摒弃,回归茹毛饮血、鼎烹鬲煮之旧日?”

这一连串的反问,引经据典,掷地有声!集膳堂内顿时一片死寂。郑有德等人脸色微变,张口欲言,却被刘琳的气势和论据一时噎住。

“奴婢所谓‘新派御膳’,”刘琳的声音更加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绝非摒弃祖宗成法!恰恰相反,是建立在深刻理解、尊重传统技艺精髓的基础之上!赵师傅教导奴婢‘火候如人心,急不得慢不得’,‘调味如治国,贵在平衡’,此乃金玉良言,奴婢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她看向脸色稍霁的赵广禄(他并未参与弹劾,只是被郑有德请来旁听),微微颔首致意,接着说道:“奴婢所做,只是在尊古、循时的根基上,尝试‘调和五味、精益求精’,以更好地‘侍奉天颜、彰显国朝气象’!”

“调和五味?”李老供奉忍不住冷哼,“你那是乱加香料,混淆本味!”

“非也!”刘琳立刻反驳,目光炯炯,“五味者,酸甜苦辣咸,天地自然之根本,调和之道,在于平衡相生,而非一味排斥!奴婢追求‘鲜味’之深度,乃因‘鲜’乃食材本真之魂,是天地精华凝聚!用高汤、用菌菇、用火腿,皆为激发、融合食材本身之鲜,使其滋味更醇厚、更富层次、更令人回味无穷!此非混淆本味,而是升华本味!就如同画师作画,并非只求形似,更求气韵生动,意境悠远!奴婢的摆盘,正是汲取我大宋文人画之精髓,以食材为笔墨,以器皿为画纸,力求在呈现美味的同时,赋予其文化意境之美感,此乃‘色艺双绝’,绝非奇技淫巧!难道我煌煌大宋,文采风流冠绝天下,其饮食之道,就只能固守成规,不能有丝毫意境上的追求吗?”

她的话语如同清泉,冲刷着集膳堂内陈腐的空气。

“至于奢靡浪费、不合祖制之罪,”刘琳的语气转为悲愤,“奴婢更是万万不敢承受!张贵妃娘娘私宴所用食材,皆按规领取,并无丝毫逾矩!活鳜鱼、金华火腿、琼脂柘浆,哪一样不是御膳房库房常备之物?奴婢只是将其物尽其用,追求极致风味与美感,何来奢靡之说?难道将这些顶级食材粗糙堆砌、浓油赤酱地端上御案,便是节俭?便是遵循祖制?奴婢斗胆首言,若论耗费,一场按‘祖宗成法’置办的华贵宫宴,所耗珍馐百味,远超奴婢那几道精工细作之菜百倍!”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首视王承恩,带着最后的、也是最有力的武器:“王总管明鉴!奴婢所做一切,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让官家、让贵妃娘娘、让诸位贵人,能品尝到更合心意、更愉悦身心的佳肴美馔!张贵妃娘娘对‘踏雪寻梅’、‘琥珀流光’的喜爱与赞赏,便是明证!御膳之根本,最终难道不是为了满足圣心,愉悦龙体?若奴婢所做之菜,能令贵人展颜,食之愉悦,身心康泰,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合祖制’?最大的‘侍奉天颜’?若因循守旧,固步自封,做出来的菜肴令贵人毫无食欲,甚至心生厌烦,那才是真正的失职!才是真正的愧对祖宗基业!”

刘琳的话语,如同一把锋利的刻刀,层层剥开郑有德等人扣下的罪名外衣,露出其维护自身地位与打压异己的本质。她引经据典,立足传统,却又旗帜鲜明地倡导发展与精进;她强调服务本质,将张贵妃的喜爱作为无可辩驳的论据;她言语清晰,逻辑严密,气势如虹,竟将在场许多原本对“新派”抱有疑虑的人,也听得暗暗点头。

郑有德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他精心策划的弹劾,竟被这个小小的宫女驳斥得体无完肤!尤其当她抬出张贵妃这座大山时,更让他投鼠忌器。

“强词夺理!巧舌如簧!”郑有德终于按捺不住,厉声喝道,“任你口吐莲花,也改变不了你妄图颠覆御膳房规矩、以邪门歪道惑乱宫闱的事实!你说你的菜好,贵妃娘娘喜欢?哼!焉知不是一时新奇?焉知不是蛊惑之术?御膳房评判菜品好坏,岂能仅凭一人之好恶?!”

“那依郑副总管之见,当如何评判?”刘琳毫不畏惧,迎着他的目光。

郑有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他猛地转向王承恩,拱手道:“王总管!此女口口声声标榜其‘新派’如何精妙,远超我等遵循祖法之作!空口无凭!卑职斗胆提议——既然理念之争难以说服,那便以事实说话!进行‘斗菜’!”

“斗菜”二字一出,集膳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斗菜”是御膳房解决重大纷争、评定技艺高下的古老方式,极其残酷,也极其公正。双方各出代表,在规定时间、规定主题下,制作相同或类似的菜品,由公正的评判者(通常是内侍省高层、宫中贵人甚至皇帝本人)品评定输赢。胜者荣耀加身,败者轻则颜面扫地,重则地位不保!非到万不得己,无人愿意启动这近乎生死相搏的机制!

郑有德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卑职愿率御膳房诸位老师傅,代表我御膳房百年传承之正统技艺!刘琳,你可敢代表你那所谓的‘新派御膳’,与我等一决高下?让王总管,让宫中贵人,甚至…让官家御口亲尝!看看到底是祖宗传下的法度好,还是你那离经叛道的‘奇技淫巧’更胜一筹!胜者,其道大行!败者…自行领罪,永不再提那荒谬邪说!刘琳!你敢是不敢?!”

所有的目光,瞬间再次聚焦到那个单薄的青色身影上。空气仿佛被点燃,充满了火药味。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场决定理念存亡、个人荣辱的终极对决,在郑有德的怒吼声中,被悍然推到了风口浪尖!

刘琳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奔涌。她看着郑有德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看着周围或惊愕、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最后,目光落在了王承恩那张依旧平静无波、却深不可测的脸上。

她没有丝毫犹豫,迎着那足以将她吞噬的风暴,向前一步,声音清越,如同金玉交击,响彻整个集膳堂:

“有何不敢?奴婢刘琳,愿以‘新派’之名,应此‘斗菜’之约!恭请王总管主持,恭请宫中贵人品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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