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无痕的轻功再次施展。她如同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飘过竹林,落在书房后窗下。手指在窗棂上极其细微地摸索着,如同柳姨娘第一次暗杀时那般。很快,她找到了那个不起眼的、被巧妙伪装过的活扣——这是沈府核心建筑都有的小机关,方便影卫或心腹在紧急时秘密出入。作为曾经的“三娘”,她对这些了如指掌。
轻轻一拨,窗栓无声滑开。
阿宁推开一条缝隙,身影一闪,便己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书房内部。
书房内一片漆黑,弥漫着熟悉的松烟墨香和一种属于沈砚的、冷冽的气息。阿宁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凭借着记忆和对空间的感知,如同猫儿般在黑暗中无声移动。
东西放哪里?
不能太显眼,否则不像柳姨娘偷偷放回的。也不能太隐蔽,否则沈砚可能发现不了。
书案?太明显。
书架?太杂乱。
博古架?有可能……
她的目光在黑暗中扫视,最终锁定在靠墙的一个紫檀木多宝格上。其中一个格子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用来盛放印章或小物件的乌木小匣子。这位置不高不低,不算核心,但也绝不是角落。
就这里了!
阿宁快步走到多宝格前,动作带着一丝刻意的急促和紧张(模仿柳姨娘的心态)。她迅速打开那个乌木小匣子——里面果然空着。她毫不犹豫地将那个油布包塞了进去,然后“啪”地一声合上盖子!
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吓得阿宁自己都心头一跳!
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外面依旧寂静无声。还好。
任务完成!
阿宁心中长舒一口气,巨大的疲惫感瞬间涌上。她一秒也不想多待,转身就朝着后窗快步走去。动作依旧带着伪装出来的慌乱,心里却在疯狂呐喊:赶紧走!赶紧走!
就在她的手刚刚搭上窗棂,准备翻身出去的刹那!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在阿宁耳边炸响的推门声,从书房正门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一道昏黄的光线,伴随着沉稳的脚步声,从屏风后缓缓透了进来!
有人进来了!
而且,是沈砚?!这个时辰,他怎么会突然来书房?!
阿宁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冻结成冰!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窗边,背对着门口,一动不敢动!易容出的柳姨娘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惊恐(这次倒是不用装了)!
完了!
要被撞个正着!
阿宁的手还搭在冰凉的窗棂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身后那道昏黄的光线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僵硬的脊背上。沉稳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完了。
全完了。
易容?在沈砚那双能洞穿人心的眼睛面前,这粗糙的伪装就是个笑话!更别提她还穿着这身明显不合身份的中衣!
被发现是柳姨娘还好,顶多算她“病中”发疯。可一旦被认出是她阿宁……深更半夜易容成姨娘潜入书房……这百口莫辩!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几乎要夺走她的呼吸。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就在她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拆穿、被那冰冷的目光钉死在原地时,身后传来了沈砚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奇异的……疲惫和沙哑?
“柳儿?”他的声音不高,有些模糊,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又像是喝了些酒,少了平日里的冰冷锐利,多了几分慵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含糊。“深更半夜的,不歇着,跑书房来做什么?”
柳儿?!
他把她……当成了柳姨娘?!
阿宁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瞬间从灭顶的恐惧中挣脱出一丝清明!巨大的荒谬感和劫后余生的侥幸感冲击着她,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猛地咬住下唇,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回头!这易容近距离根本经不起细看!声音!声音也要模仿!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柳姨娘那娇柔婉转、带着几分媚意的腔调,刻意将声音压得又低又哑,带着浓浓的鼻音和病气,微微颤抖着开口:
“大……大人……”她模仿着柳姨娘受惊小鹿般的语气,“妾身……妾身睡不着……心里慌得很……想……想来看看您……是不是还在操劳……” 这借口拙劣得她自己都想吐,但慌乱之下也顾不得了。
脚步声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停住了。那股熟悉的、带着松烟墨香和淡淡酒气的清冽气息,如同无形的网,瞬间将她笼罩。阿宁的背脊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慌?”沈砚的声音似乎又近了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那气息几乎拂过她的后颈,“过来。”
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阿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过去?面对面?那易容和这身衣服……
但此刻,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慢慢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却始终低着头,让散落的鬓发尽可能遮挡住脸颊,双手紧张地绞着单薄的中衣下摆,做出怯懦惶恐的姿态。
昏黄的烛光下(沈砚手中只拿着一盏小巧的琉璃灯),她能看到他月白色的锦袍下摆,以及那双沾着些许夜露的软靴。他站得很近,近得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带着酒意的温热气息。
沈砚似乎并没有仔细打量她,目光只是在她低垂的头顶和微微颤抖的身形上扫过。他缓缓走到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将那盏琉璃灯随手放在案上。灯火跳跃,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在身后挂着的山水画上,显得格外高大而……疲惫。
他坐了下来,身体微微后仰,靠在那张宽大的太师椅背上,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倦意的叹息。
“肩膀酸得很。”他的声音低沉沙哑,闭着眼,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吩咐,“过来,给爷揉揉。”
揉……揉肩?!
阿宁只觉得一道天雷劈在头顶!让她去给沈砚揉肩?!在他眼皮子底下?!这比首接杀了她还难受!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现在是“柳姨娘”,一个试图讨好男主子的、病弱惶恐的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