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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灼热熔岩中的新生
庭审当日的晨光裹着冰碴刺破云层，柏油路上的积雪被往来车辆碾成斑驳的黑灰色。林霄的藏青棉袍下摆结着层硬壳，那是昨夜义诊后未干的雪水，此刻每走一步都在膝盖处发出脆响。他望着法院门前台阶上凝结的冰棱，恍惚觉得那些尖锐的棱角正刺向自己的心脏。
程远的白大褂第三颗纽扣不知何时掉了，歪斜的线头在寒风中晃荡。他攥着装满证据的牛皮纸袋，指节泛白如纸："要是法官不采信这些民间证词..."话音未落，苏瑶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紫色棉袄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绳——那是用曾经系喜鹊的绳子新编的手链。"还记得赵婆婆儿子昨晚偷偷塞的纸条吗？"她的声音带着晨霜般的清冽，"人心自有秤。"
张医生拄着枣木拐杖走在最前，深灰色棉袍的褶皱里还沾着昨夜义诊时的药渣。老人仰头望向法院上方庄严的国徽，喉结滚动："当年你师父上庭前，也是这样的冷天。"他的眼镜片蒙上白雾，"那时他说，医者辩的不是输赢，是天地良心。"
法院大门洞开的瞬间，一股带着油墨味的暖气扑面而来。林霄的睫毛上，冰碴子突然化作水珠坠落。旁听席上，老街坊们挤坐在木质长椅上，李婶的蓝布头巾、王大爷磨得发亮的中山装，在西装革履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像一簇簇倔强的火苗。赵婆婆的儿子缩在角落，棉袄肩头还留着拘留所的编号，见林霄望过来，慌忙低下头，露出后颈结痂的冻疮。
"肃静！"法槌落下的声响震得林霄耳膜发疼。百草堂的律师西装笔挺地起身，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嗒嗒声："被告所谓'中医救人'不过是偷换概念，那些病例完全可以用西医理论解释，而换药栽赃一说更是空口无凭！"他身后的投影仪亮起，屏幕上赫然是篡改过的药材进货单，日期被精心涂抹后重新填写。
程远猛地站起，白大褂下摆扫翻了桌上的水杯。"这些都是伪造的！"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法庭里回荡，"我们有证人能证明..."话未说完，旁听席突然骚动起来。几个戴着墨镜的壮汉挤进法庭，皮靴上的雪水在地面洇出深色痕迹。其中一人扯开衣领，露出狰狞的纹身："谁敢作证，今晚就砸了他的铺子！"
法庭瞬间陷入混乱。李婶的蓝布头巾被挤歪，她攥着证词的手开始发抖；王大爷的中山装扣子崩落，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衫；赵婆婆的儿子脸色煞白，额角渗出冷汗。林霄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那些在风雪中义诊的画面突然涌入脑海——苏瑶冻得发紫的嘴唇、程远磨破的手指、张医生被药烟熏黄的指甲。他猛地拍案而起，藏青棉袍的补丁在阳光下格外刺目："我们行医救人，何惧威胁！"
法警上前维持秩序的间隙，苏瑶突然举起手机。屏幕上播放的是段摇晃的视频：深夜的街巷里，几个黑影鬼鬼祟祟地将一包草药塞进赵家窗内，路灯照亮他们胸前的百草堂徽章。"这是住在赵家隔壁的中学生拍的，"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紫色棉袄因紧张而微微起伏，"他本来不敢交出来，可昨天看到那么多人在寒风里支持我们..."
法庭陷入死寂。林霄望向旁听席，看见那个总在诊所外偷听课的中学生低着头，校服袖子上还沾着墨渍。孩子的母亲在一旁抹眼泪，围巾上落着融化的雪水。程远突然轻笑出声，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草药标本，那是他连夜去后山采集的："各位，中医的根在泥土里，在人心间，任谁也埋不住。"
张医生缓缓起身，从怀里掏出那半块焦黑的牌匾残片。"这是二十年前济世堂被纵火时留下的，"老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当年我师父没等到清白就含恨而终。"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抚过"济世"二字，"今天，我这把老骨头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医者仁心，不容污蔑！"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斜斜地照在法庭的玻璃幕墙上。林霄望着这束光，突然想起师父常说的"医道如日"。旁听席上，赵婆婆的儿子终于抬起头，他踉跄着走向证人席，棉袄扣子掉了两颗，露出里面皱巴巴的证词："我...我要作证..."
当法槌再次落下时，林霄感觉眼眶发烫。程远用力拍着他的肩膀，白大褂上的煤灰蹭在他的棉袍上；苏瑶摘下眼镜擦拭，紫色棉袄的袖口被泪水浸湿；张医生的枣木拐杖轻轻点地，发出笃笃声响，像是为这场胜利敲出的鼓点。法庭外，老街坊们的欢呼声穿透玻璃，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走出法院的刹那，冬日暖阳倾泻而下。林霄望着天空中舒展的云絮，藏青棉袍上的冰壳正在融化，水珠顺着衣摆滴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坑洼。程远的白大褂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笑着把牛皮纸袋抛向空中，文件如雪片般散落，每一页都写满了他们的坚持。苏瑶的红绳手链在阳光下闪烁，她弯腰去捡文件时，发丝间落下的冰晶折射出彩虹。
街角，三花猫不知何时蹲在雪堆上，尾巴有节奏地拍打地面。远处，百草堂的蓝色招牌被风吹得哐当作响，而济世堂方向，新挂的红灯笼己在晨光中轻轻摇晃。林霄深吸一口气，冷空气沁入肺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畅快。这场在寒冬里打响的战役，终于在所有人的坚守中迎来了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