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惊寒推开老宅雕花铁门时,锈屑像扑簌簌的红雪落满肩头。这栋祖父留下的民国建筑被藤蔓缠成绿色棺椁,门楣上"积善堂"的牌匾裂出蛛网般的纹路,中间的"善"字缺了右上角,像被什么东西啃掉一块。
"霍先生,水电都通了,就是阁楼的门锁..."中介搓着手递过钥匙串,最后一把铜钥匙上缠着发黑的红绳。霍惊寒接过钥匙时,指尖触到冰凉的黏液,像是某种昆虫蜕下的皮膜。
深夜三点,霍惊寒被断断续续的钢琴声惊醒。音符破碎得如同玻璃碴,在空旷的老宅里回荡。他攥着手机照亮,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楼,阁楼门缝里渗出幽蓝的光。
铜钥匙插入锁孔时,红绳突然收紧,勒得他指骨生疼。门"吱呀"一声自行打开,霉味中混着浓烈的腐朽气息。月光透过蛛网密布的窗户,照亮中央那架斯坦威三角钢琴,琴键上落着层灰,却有几个琴键干干净净,像是刚被人按过。
霍惊寒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凑近钢琴,发现琴盖边缘凝着暗褐色的液体,顺着木纹蜿蜒而下,在踏板上积成细小的血泊。当他伸出手,想触碰那些新鲜的指印时,琴盖突然"砰"地弹起——
半张腐烂的脸从琴盖里探出来,蛆虫在鼻孔里进进出出,灰白的眼球浑浊地转动着。霍惊寒连退三步,后腰撞上谱架,泛黄的《葬礼进行曲》散落一地。更恐怖的是,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手指悬在琴键上方,指尖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不..."他想收回手,手指却重重按下琴键。音符尖锐地响起,腐烂的脸突然裂开嘴,露出发黑的牙齿,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笑声。霍惊寒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弹奏着那首越来越快的《葬礼进行曲》。
天光大亮时,霍惊寒在钢琴前醒来,右手僵硬得像块木头。琴盖己经合上,上面落满灰尘,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噩梦。他跌跌撞撞下楼,在厨房镜子里看到自己右手背上多了道暗红色的指痕,形状和钢琴上的指印完全一致。
午后,霍惊寒在祖父的旧书房里找到一本泛黄的日记。1943年的记录里提到,老宅曾住过一位留洋归来的钢琴家苏曼卿,在阁楼练琴时突然暴毙,死时双手卡在琴键之间,面容扭曲如鬼魅。而那架斯坦威钢琴,正是苏曼卿的遗物。
"叮铃铃——"座机突然响起,霍惊寒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刺耳的电流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他猛地看向客厅墙上的老式挂钟,指针正指向三点十西分,和日记里记载的苏曼卿死亡时间分秒不差。
当晚,钢琴声准时在三点响起。霍惊寒握着从厨房拿来的菜刀,再次走上阁楼。这次琴盖是敞开的,里面没有腐烂的脸,只有一堆白骨整齐地码放在琴弦之间,指骨还保持着弹奏的姿势。他强忍着呕吐感,将菜刀插进琴腿,转身就跑。
刚跑到二楼,身后传来钢琴声,比昨晚更加急促。霍惊寒回头,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楼梯扶手的铜柱上,正坐在阁楼的钢琴前疯狂弹奏,而他的身体却在向下奔跑。当他跑到一楼,倒影突然伸出手,透过铜柱抓住了他的肩膀。
"啊!"霍惊寒惨叫着甩开手,发现肩膀上多了个青黑色的指印。他冲进书房,翻出祖父日记的最后一页,上面用红墨水写着:"琴骸噬魂,唯有毁琴方能解脱"。可当他回到阁楼,那架斯坦威钢琴己经不见了,原地只剩下一堆白骨和散落的琴键。
接下来的日子,霍惊寒被更恐怖的事情纠缠。他在公司开会时,电脑屏幕突然变成钢琴键盘,自己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在桌面上敲击;走在街上,汽车鸣笛声都变成《葬礼进行曲》的旋律;甚至在梦里,都看见苏曼卿的白骨坐在钢琴前,朝他招手。
他请了道士来做法,道士刚上阁楼就吓得屁滚尿流,说那琴骸怨气太重,己经和老宅融为一体。"你必须找到苏曼卿的遗骨,好好安葬,否则..."道士话没说完,就看见霍惊寒的手指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
绝望之下,霍惊寒决定自己动手毁琴。他买来电锯,趁深夜再次爬上阁楼。月光下,那架斯坦威钢琴不知何时又回来了,琴键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他咬着牙启动电锯,锯齿刚碰到琴腿,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
霍惊寒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掀翻,电锯脱手飞出,砸在墙上爆出火花。他挣扎着抬头,看见苏曼卿的鬼魂站在钢琴前,长发遮住腐烂的脸,身上的旗袍破破烂烂,露出里面的白骨。
"为什么要毁我的琴..."鬼魂的声音如同指甲刮擦玻璃,"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弹琴..."霍惊寒这才发现,鬼魂的脚腕上戴着铁链,另一端锁在钢琴的踏板上,正是祖父日记里提到的,当年为了镇压苏曼卿怨气而戴上的。
"我帮你解开铁链,你放过我!"霍惊寒颤抖着说。鬼魂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霍惊寒找来扳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拧开铁链。就在铁链断开的瞬间,苏曼卿的鬼魂发出一声解脱的叹息,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霍惊寒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当他转身,却看见祖父的鬼魂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把缠着红绳的铜钥匙。"惊寒,你忘了吗?"祖父的声音阴森森的,"当年是我杀了苏曼卿,把她的尸骨藏在钢琴里,这老宅,就是她的坟墓..."
霍惊寒惊恐地后退,撞在钢琴上。苏曼卿的鬼魂突然在他身后凝聚,冰冷的手指搭上他的肩膀:"现在,轮到你陪我弹琴了..."他的手指再次不受控制地抬起,这一次,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坐在钢琴前,而真正的自己,正慢慢变成一具白骨,永远被困在这架斯坦威钢琴里。
第二天,邻居发现老宅的阁楼里传来悠扬的钢琴声,弹的正是那首《葬礼进行曲》。当警察破门而入时,发现霍惊寒坐在钢琴前,双手僵硬地按在琴键上,己经死去多时,而他的脸上,带着诡异而满足的笑容,仿佛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那架斯坦威钢琴,从此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只是每当深夜三点,路过老宅的人,还能隐约听见从阁楼里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钢琴声,以及女人低低的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