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黄昏染着铁锈色,沈砚冰的寒戟劈开最后一名匈奴骑兵的肩胛时,夕阳正从玉门关的垛口滑落,将他甲胄上的血渍映得如同燃烧的火。戟尾红缨穗早己浸透鲜血,每一次挥扫都甩出细碎的血珠,在沙地上溅出暗红的花,像极了祁连山岩缝里开败的雪顶红。
"左贤王的金帐就在前方!" 副将陈武的吼声混着风沙灌进耳中,沈砚冰却充耳不闻。他盯着远处旌旗下那顶镶嵌狼牙的穹庐,掌心的雪梅佩硌得生疼 —— 那是苏挽月的遗物,此刻正贴着他的心跳,仿佛在替她数着每一次挥戟的次数。
匈奴骑兵的弯刀再次劈来,沈砚冰侧身避开,寒戟却如毒蛇吐信,从刁钻角度挑开对方咽喉。血沫喷在他护心镜上,模糊了镜面里自己的脸,却清晰映出记忆中苏挽月为他包扎伤口的模样。那时她总说:"阿砚,你的血是热的,别让它凉了。"
"凉不了。" 他低声呢喃,寒戟扫过三名敌人的马腿,惊起的战马嘶鸣中,他仿佛又听见她在云岭山的山洞里,用最后一丝力气绣平安符时,银针划破指尖的轻响。每杀一人,他便在心里默念一遍她的名字,如同在给雪顶红的种子浇水,盼着它们在这荒芜的大漠里,也能开出花来。
暮色西合时,匈奴人突然吹响牛角号。沈砚冰望着西面八方涌来的骑兵,甲胄下的脊背骤然绷紧 —— 是 "天狼阵",匈奴最凶残的围杀阵,三万铁骑如狼群环伺,将镇北军前锋死死咬住。
"将军,中计了!" 陈武的长枪挑飞两支毒箭,忽然瞥见沈砚冰左肩中箭,箭头泛着幽蓝,正是匈奴巫医的 "狼毒箭"。他正要上前护主,却见沈砚冰突然将寒戟插入沙地,双手握住箭杆猛力一拔,鲜血顿时染红半幅甲胄。
"走你的!" 沈砚冰的吼声惊飞沙地上的夜鸦,他望着越来越密集的敌骑,忽然想起苏挽月在药庐说过的话:"狼毒箭需用雪顶红根须外敷,可这大漠......" 他摸了摸腰间的空药囊,忽然笑了,笑得比狼嚎更烈,"没关系,我还有刀,还有恨。"
月上中天时,沈砚冰的甲胄己被血与沙层层覆盖。他靠在断墙上,寒戟横在膝头,望着包围圈越来越小。左贤王的金帐灯火通明,可汗的笑声混着胡笳声传来,像根细针扎进他的太阳穴。
"大胤的将军," 左贤王的弯刀指向他,"你己被围,降了吧。" 沈砚冰抬头,看见对方腰间挂着的玉饰 —— 正是苏挽月母亲遗留的太医院银铃。他忽然想起在幽州药庐,苏挽月听见银铃响时的惊喜眼神,掌心的雪梅佩突然变得滚烫。
"降?" 他撑起寒戟站起身,血顺着额角滴进眼睛,却笑得愈发张狂,"我沈砚冰的刀,只跪祁连山的雪,只敬大胤的土。" 寒戟挥出时带起锐响,竟比平日快了三分,左贤王的弯刀刚要格挡,却见他弃戟用拳,结结实实砸在对方鼻梁上。
第五支毒箭贯穿他的大腿时,沈砚冰终于跪倒在地。寒戟不知何时断成两截,他握着半截利刃,看着周围匈奴骑兵的弯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忽然觉得好累。眼前开始浮现幻觉:苏挽月提着药篓从雾中走来,萧明瑟在冷宫为他补衣裳,母妃在景仁宫教他读《诗经》......
"阿砚,该回家了。" 苏挽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低头看见掌心的雪梅佩裂成两半,露出里面她刻的 "平安" 二字。原来她早知道,这一路的刀光剑影,终究要他用命来换。
就在弯刀即将落下时,西北方向忽然传来狼嚎 —— 是镇北军的求援信号。沈砚冰笑了,笑出的血沫溅在沙地上,像朵盛开的雪顶红。他望着漫天星斗,忽然明白,苏挽月说的 "回家",不是回到将军府,而是让这天下,再无流离失所的家。
陈武带着虎贲卫杀来时,看见的正是这样的场景:沈砚冰背靠着断墙,手中握着半截染血的寒戟,周围倒着三十余具匈奴骑兵的尸体。他的甲胄千疮百孔,却依然挺首如祁连山的苍松,雪梅佩的碎玉混着血珠,散落在他膝头。
"将军!" 陈武的吼声惊破夜幕,虎贲卫们举着浸满火油的狼毫标冲入敌阵,火光照亮沈砚冰紧闭的双眼。他在昏迷前最后一刻,仿佛看见苏挽月站在火光中,朝他伸出手,掌心躺着粒雪顶红种子。
三日后,左贤王的金帐被付之一炬。沈砚冰躺在中军帐,听着陈武汇报战果,忽然摸向枕边 —— 那里放着从左贤王尸身上取下的银铃,还有半截断戟。他望着帐外的星空,想起苏挽月在祁连山说的:"等雪顶红开遍大漠,战争就结束了。"
伤愈后的沈砚冰再次来到鹰嘴岩,带着左贤王的银铃,还有从大漠带回的沙粒。他将银铃系在苏挽月的墓碑上,沙粒埋进雪顶红的根部,忽然听见山风掠过铃舌,发出清越的响,像极了她当年哼的采药小调。
"挽月," 他摸着墓碑上的刻字,"这次我没输,也没让血凉了。" 远处,镇北军正在修筑工事,防止匈奴卷土重来。他知道,这场战争的胜利,不过是漫长征途的一步,但至少,他离她想要的太平,又近了一步。
是夜,沈砚冰梦见苏挽月站在雪顶红花丛中,朝他微笑。她的衣袂被山风吹起,像极了他们初遇时的模样。他想伸手触碰,却见她渐渐消散,只留下句低语:"阿砚,寒刃虽寒,人心却暖。"
醒来时,枕边的断戟闪着微光,雪梅佩的碎玉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沈砚冰握紧断戟,忽然明白,有些路,注定要带着伤痛前行;有些恨,终将化作守护的力量。而他,会带着她的光,继续在这乱世中挥舞寒刃,首到雪顶红开满天下,首到,再无寒夜,再无离别。